直到这一刻。
这一刻,她走进了人生的至高点和至暗处。利益和正义将她奉上英雄的宝座,道德和人性的拷问又将她推入阿鼻地狱。她在光辉和晦暗之间挣扎,在冰与火、极与极之间拉扯。
无边雨幕是上天降下的奖罚,而她是初生的婴童,被迫以一副赤|裸的身躯,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一切。
然后晏决明抱住了她。
他没有欣喜于计划得以推进,也没有斥责她鲁莽冒失。
他只是自责。
他说,一切都是他还不够好、不够强大。
他说,没能让你更信任我,是我的错。
多麽荒唐的话!程荀活了这麽多年,还从未见有人因为别人不依靠自己而陷入自我谴责的。
她想笑,可是苦涩和心酸却铺天盖地压过来。那堵她匆匆筑起、遮目逃避的高墙,终于裂开了缝。
光从缝隙之间透过来。
寥寥几语,已经足够她勾勒出二人分别的这些年,晏决明靠着怎样的信念走到如今的。
上等人的圈子,最是封闭冷酷。丛林中的斗争是血与肉的撕咬,可深深宅院中的斗争,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在那里,每个人都是斗兽场上的猎物,因为永远有更高贵的人作壁上观。
一个从未接受过正经教育的贫儿,一个连官话都说不顺的乡野小子,陡然被拉进僞装成绮罗香粉的战场中。财帛、权势是最烈的春|药,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奔向战场,又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
可偏偏他就这麽闯出来了。
甚至直到今日,他犹懊悔自己双臂弱小而单薄,不足够为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