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厚的大手拍拍程六出的肩膀,慈爱地笑道:“好生休养,待你痊愈,我便为你请封世子之位。晏家的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不要让为父失望。”
-
那天以后,晏淮再也没有来过程六出的屋子。许是要请封世子的消息透了出去,修德院的下人们伺候他更是上心。
屋舍干净宽敞,饭食名贵精致,百两银子的香用来熏屋子,从睁眼那一刻起就有人服侍,穿衣、洗漱不必亲自动手,下人们殷勤得恨不得如厕都代劳。
旁人眼里神仙般的日子,在程六出眼中全是纯然的煎熬。
日子越是舒心安逸,他越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四台山,属于他和程荀的那间破庙,简陋的小院里种菜养鸡,正屋里堆着干柴,卧榻之处不过一张薄薄的草席。
吃肉的日子屈指可数,日日粗茶淡饭,去城中买半包肉脯,就足够二人高兴一天。
眼前是玉盘珍馐、膏粱锦绣。
程六出想,凭什麽他一个人在这过好日子呢?
他安睡高床软枕时,程荀或许居无定所;他每日锦衣玉食时,程荀或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他甚至不敢深思那夜程荀离开后的蹤迹。每一夜,他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程荀浑身是血,倒在无人的山林中,怨恨不甘地看着他。
他疯了一般想跑到她身边,可那条路那麽长,他怎麽也跑不完。他眼睁睁看着秃鹰在她的身体上空盘旋,像是嘲弄他的弱小与无能。
到最后,他只能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他泣不成声地向她道歉,直到黑暗一点点吞没她小小的身体。
日夜的煎熬让他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单薄,却也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抽条成熟起来,眉眼逐渐摆脱少年人的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