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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兴业办的门口多少人在哭喊,他们不止是发财的美梦破碎了,那些被王家鱼庄的“神话”所诱惑,倾尽家财乃至高息借贷也要买入王家鱼庄股票的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再怎麽努力也填不上的窟窿,和一家老小即将迎来的饑寒交迫。

接二连三来自自己身后的冷箭,袁晏说不伤心,那是假话,他也是人,他是通过亲人朋友才和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建立起微弱的链接,当这些链接尽断,他的身后就再也无所依托,成为那个突兀的异乡来客。

可是此时此刻,袁晏已经无心和钱代计较这些,随着钱代的落网,王家鱼庄越来越多的问题浮上水面,王家暗中抽逃资産已将鱼庄当作弃子,徐往套现离场,所谓康先生作为一颗棋子神话破碎,阳城金坊背后的金主们纷纷要求解约退出,王家鱼庄的局面已是神仙难救,而温菁又将阳城系的摊子铺得太大,以致市场上所有阳城系的企业都进入了散户抛售的乱局。

“都是温菁,是温菁蛊惑了我,袁晏,你是知道我的,都是温菁的错!”

钱代声泪俱下,可袁晏却不想再看了:“你若是持身方正,温菁又怎麽可能找上你?难道她就不怕你秉公办事,让她的图谋功亏一篑?即使没有温菁的引诱,漫漫此生何处不是诱饵?你内心的贪欲难道就不会受其它东西催化,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吗?钱代,这座监牢会是你赎罪的地方,而温菁,她也不会逃脱自己的罪责。”

袁晏离开了关押钱代的囚牢,府吏来报,说温菁出城之后一路北上,可最终却没有到达京城,如今已是不知所蹤了。

漕帮的人手遍布天下,天大地大,水路四通八达,温菁既已上船,就很难再将她抓获,青城州里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子,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在青城州里出现了。

袁晏强撑着回到兴业办,他走过钱代的屋子,再走过温菁的屋子,回到他的自己的书案之前,他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痛,冷汗从他的额间一点点地渗了出来,他想喝些清水压一压,却没忍住一阵干呕。

不知道多久没发作过的压力型胃炎,终于还是顶不住袁晏的身心俱疲,不可控制地发作了,从昨天到今天,袁晏几乎没有进食,随着干呕带来的胃部痉挛,袁晏吐出了胃里的酸水。

在这个空空蕩蕩的房间里,袁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粗喘,曾经在这里,钱代和温菁,他们一起画下兴业办的蓝图,他们一起面对那些总也完不成的工作,一起点灯熬油地赶进度,也一起嬉笑打闹,如今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袁晏自己了。

袁晏在座上愣了一阵,等到胃部的剧痛终于缓过劲来,他才起身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兴业办里的事还很多,他必须振作起来。

王家股票一跌到底,对股民自然是致命的打击,可对那些苦求上市而不得的企业来说,若是能在这时拿下王家鱼庄的壳子,却也是一桩好事,况且王家养殖业的底子总是还在,就算没有康先生改革的蓝图,眼见着秋天就要到了,又是白湄湖渔获的季节,王家鱼庄这个企业,并非不能救。

袁晏作为兴业办的主事,虽然不能直接出手救市,但可以联络有能力的企业来接手王家鱼庄,多少能给到市场一点希望。

就算袁晏此时再怎麽心绪难平,他也只能强压下来,着手料理正事,可不论他再怎麽努力,也奈何不过总不愿意随人愿的老天,袁晏的房门被人敲响,林府的小厮来报,林府的林老太爷,袁晏的外祖父,去了。

第 30 章

哭声、喊声、灵位、白幡,这样的场景,袁晏并不是第一次见了,上一世,袁晏就是这样送走自己的父亲,如今,他又要这样送走一位给过他爱、抚养、尊重、提携的长辈。

老年人的身体,发起病来总是急转直下,半月前袁晏来探望林老爷子,他虽有病痛,精神却还好,见袁晏来了很是高兴,还在园子里同他走了好半日,晚饭也多吃了些,这些时日袁晏因为王家鱼庄的事抽不开身,没想到再见面,却已是天人永隔。

林老太爷的尸身还在灵堂中停灵,他年近九十,算得上是喜丧,听林家人说,林老太爷走得不算痛苦,虽然近日常有低烧,但并不觉得有大碍,哪知夜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家里人也是第二天才发现。

林老太太年事已高,难耐悲痛,突闻噩耗已经昏厥过去,林家请了郎中,老夫人醒来后,就一直躺在正屋里由大夫照料,林家的两代儿孙,则忙着处理丧仪诸事。

袁晏来到林老爷子的尸身前,再一次拉着他的手,他的手已不複往昔的温暖,如同一节冰冷僵硬的枯木,袁晏幼年丧父,自觉已经不再执念于生死这样注定的往複,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