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暗钰就这样冷眼瞧着,看似父慈子孝的场面,他还匍匐在龙榻边,一字一句道:“她不会原谅的,到死都不会原谅的。父皇,您说母妃去世时那般大的雪夜,她会不会冷啊?会不会含恨而终?”
“当时你若是派人照料,说不定她就不会死!”
“父皇,孩儿不会让您如愿的,生的时候你们阴阳两隔,死时孩儿就让您和母妃生死两地。”
“不!”
“沈暗钰,你……”怒上心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最后的尾音淹没在鲜血中。
匍匐在地的太医当即就围了上去,又是灌汤药又是把脉,好一阵忙活之后,终于是将人给救了回来。只是那太医临走之时还是将太子殿下给留了下来,分外恭敬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正欲往前的沈暗钰当即停了步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医随即转身走近。那閑庭信步的模样,反倒让张然椿进退两难,他心中一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错得究竟有多麽离谱。他在朝中为官,自是听过几分太子殿下与当今圣上的閑言碎语,不过听的时候不以为意,可如今瞧见了这才诚惶诚恐。
而被叫住的太子殿下已然走来,容不得他多思量,张然椿眉眼一弯,格外珍重地作了一揖,这才娓娓道来“殿下莫慌,下官无心朝堂,平生所愿无非悬壶救世,医治更多的疑难杂症。”
沈暗钰眸色一顿,并未开口。
“如今圣上病重,正是四处求医之时,奈何身体上的病好医,最难的是心病。此病最忌讳怒火攻心,殿下看在陛下年迈,不如就将陈年往事忘却了罢。”
闻言,沈暗钰眉梢一挑,倘若太医是局中之人的话,恐怕就说不出这般规劝的话语了吧。想到这儿,他唇角微勾,冷笑了一声。
知晓自己说错话的太医面色一顿,当即开口赔了个不是。
沈暗钰摆了摆手,并未计较,而是慢慢纠正道:“并非吾执意计较,而是圣上自己不愿放过自己,至于他执着的宽宥,恐怕是癡人说梦。”
“再者,陈年旧事,吾就算执意计较又能得到些什麽,不过是将自己困在了岁月中罢了。”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从容地迈着脚步,朝着明媚的宫外走去,日头微沉,映照出层层晚霞,红得似火,却又格外鲜亮。他看了许久,终是擡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摇晃的马车中,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诏书,生怕自己看漏任何一个字,从而冤枉了谢浔,可逐字看去,上头只允了他治国的权势,并未有一字是关于谢浔的。
直到马车听在府邸前,他这才如梦初醒,在小厮的连声轻唤下,踏入了府邸。幽暗的烛火微晃,一道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深情格外轻蔑,连着余光都未曾瞥见他半分。
沈暗钰故意弄出大动静,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擡脚往里走去,目光暗暗地落在杨明菡身上。忽而他就笑了,明明他在旁的事上清明一片,可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与自己的父皇有何差别!
这种念头一升起,沈暗钰固执地摇了摇头,他心中暗道‘不!他和靖广帝不一样,他能守住自己爱的人。’思绪一转,他啓唇唤住了正欲起身的杨明菡。
僵硬一路的脸在此刻展露出笑意,他起身拉住了杨明菡的手,慢慢摩挲。
然而下一刻,一道厌恶的目光袭来,尖锐的好似冷箭,一个不防就能射进他的心窝。沈暗钰面上的笑意一僵,还未开口就听见一道熟稔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见到你。”
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沈暗钰面色如常,甚至笑得比方才还温柔,他循循善诱道:“明菡,你乖一些。”说话间,手中的力气也渐渐加大。
紧紧箍住的手开始泛疼,杨明菡收回了视线,她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就连他刻意加重的力道都被杨明菡给主动忽视。
“你乖一些,我会替你护住杨府的。”
他说得每一句话落在杨明菡的耳中都让人作呕,就好像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乞求而来。可无人在意她究竟喜不喜欢,这种施舍于她而言,就像是被人强塞了一个不需要的玩意儿,事后还要再追问一句“你喜欢吗?”天晓得,她究竟有多麽厌恶。
尤其是沈暗钰,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在她看来都是骗人的。
杨明菡不做言语,紧蹙的眉头显露出了她的情绪。她不管不顾地抽回手,手掌红得似火烧,她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耐逃离沈暗钰的钳制。
争执间,不知是谁的动作太过大了些,将桌上摆着的诏书给推落在地。杨明菡眸光一扫,视线就落在了那明黄的诏书上头,大致一扫,就看了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