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着来人,心却突突直跳。
只见得宦官一甩手中的浮尘, 顺滑的皮毛半搭在臂弯, 其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分外有眼色地弯腰恭敬接过。霎那间, 尖细的嗓音在大道上分外刺耳, 他一字一句将上头所书之话複述下来, 末了还不忘提点两句。
“谢公子乃聪慧之人, 自是能揣摩到几分生存之道, 正所谓‘盛极必衰’也并非空穴来风。”他睨了眼五花大绑的卑弥人,继续道,“生死之间, 两相抉择,这般浅显的道理是人都懂, 为何到了您饱读诗书的文官这儿,就成为一谈空话了。”
谢浔目不转睛地看向宦官手中的圣旨, 忽而一笑, 那些话他都听了,可几分入耳,几分又入心, 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然而圣旨不得不接,再加上所书罪名无一不是暗指他谢浔, 他索性作了一揖擡手接过圣旨。期间郎秋曾递过一个眼神,却被谢浔忽视掉。
倒是站在郎秋身侧的小二福不放心地拽了拽郎秋的衣袖,极为小声道:“哥哥做得不是好事吗?为什麽为民除害……”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郎秋的大手给堵在了口中。
小二福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立马闭紧了嘴巴。
圣旨握在手中冷得宛若寒冬结出的冰锥,可谢浔却能不卑不亢地走在前头,他无视上头的罪名,因为他知晓他救下了为数不多的靖国百姓。
对于谢浔而言,何物能长久地流传下去,是口口相传的美名,还是世代承袭的爵位?好像都不是,在他看来,国之交替,自古便有之,他人所冠之美名更甚。唯百姓不同,他们能横跨新旧更叠,延续血脉、思想,甚至是家族规训。如此一来,可不就比国家更为重要。
谢浔坚持着自己的初心,他回头环顾四周,用眼神制止住了他们,末了才缓慢擡脚跟了上去。
远处的夜褪去了黑暗,可谢浔的眼前只剩下了一道荆棘密布的小道,他欣然一笑,遂擡脚奔赴。
群龙无首的衆人面面相觑,却碍于手中还五花大绑的卑弥人,索性拐了个弯儿,按照原先部署的将人都押去了杨家在城外的校练场里头。
安排好一切的郎秋垂眸看了眼小二福,面露难色的小人儿眉心高高皱起,双手紧紧拢在胸前,焦躁地在他眼前走来走去,不时还停顿着做思考状。直晃得他脑仁儿疼,郎秋出声叫住。
话一落,小二福止住了脚步,回头瞧着郎秋,半晌儿才嘟囔道:“这个不行,还是找个可靠的人。”
被质疑的郎秋冷笑一声,他高高在上的睨了小二福一眼,默默道:“你莫不是忘了汴梁城内谁才是第一富商。”
如醍醐灌顶的小二福粲然一笑,连忙换了个笑脸,满是敬仰道:“是郎哥哥!”
被提及之人面色如常,轻嗤一声不做理会。
小二福当即扯住了郎秋的袖子,仰着头高声道:“郎秋哥哥是天底下最俊朗的男儿,生性良善,出手阔绰。还颇有经商头脑,是整个汴梁城最最最阔绰的人了。”
说罢,小二福明显瞧见他脸色缓和了几分,遂继续道:“若是我能瞧见话本子里头的神仙,估摸着也该是郎哥哥的模样。”
“不过也不可惜,郎哥哥在我的心里比神仙还厉害,轻易不出手,毕竟那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也不常见。”
夸赞的话越说越多,小二福也能清晰瞧见郎秋面上松动的神情。
“好了……”郎秋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他故意板着脸问道:“你说我这般好,比之谢浔如何?”
这话可算是将小二福推到了进退两难之地,他心中的纠结尽数显露于面上,全被郎秋看在了眼中。他也不催促而是静静等着答案。
只见得小二福刚舒展起来的眉心又拧在了一起,其实他私心里还是觉得谢浔是顶顶好的,可这答案一出,郎哥哥自是不愿意。但他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只得偷偷打量地瞧了郎秋一眼。
眼神一瞥,即刻收回。郎秋又改变了想法,若是能讨得郎哥哥开心,那他“昧良心”一次,也无伤大雅。
理出头绪的小二福忙攒着笑,乖乖道:“郎哥哥最好了。”
默默地小二福又在心里添了一句“郎哥哥不要生气,你只比谢哥哥低一点点。”
就是这般的安抚,让郎秋找回了点信心,虽然他明确地知道这话是小二福为了安慰他而故意说得,可莫名地他就是能由衷地感到一阵愉悦。
就这般平淡地过了两日,杨珺却按捺不住了,她已有两日未瞧见谢浔,心里正惴惴不安。而朝中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再加上过往的历史上头,谢浔是死于淳观四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