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班长趴在地上脑子都嗡嗡响,很长时间里他都被气浪掀得失去了意识,他卧在尘土里,口鼻也流出血来,缓了好久,才忍着晕眩慢慢地从地上擡起头,心也直接坠落深渊——别说狗,东北边的山梁都塌了,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小狗所在的那一截山道出现了一个深坑,连带着四周也塌陷成了下凹的盆地,丁班长茫然又心痛,可目光再怎麽搜寻,耳边除了上空盘旋的轰鸣声响,便是高处不断滚落的巨石与往下塌陷的泥土,几乎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其他的声音,可他不甘心,还是不停地张望搜寻着,希望还能看见那只顽强的小铁狗。
他就这般茫然地找了很久,直到密集的炮声再次响起,他也没有找到一丝痕迹,绝望笼罩着他,丁班长低下了头,心中又实在太难过,拿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正要慢慢地退回坑洞去,忽然,他在火炮声中又听到了别的声响,是贴着地面才能听见的、细微又紧凑的嘀嘀声,那嘀嘀声越来越急,就像人愤怒时的低语。
他晃了晃脑袋,又趴在地上侧耳倾听,最后难以置信地撑起了头。
那被炸出的深坑外围,已经又被滚落的泥土山石重新覆盖,他不肯放弃地死死地盯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只被炸得漆黑、伤痕累累的狗爪子刨了出来,没一会儿,紧接着又冒出了个狗脑袋。
滴滴声便是从两只圆溜溜的狗眼中传来的,那两只眼睛一直发出机械转动的声响,似乎在寻找着什麽,猛地,狗眼旋转了近乎180度——下一秒,丁班长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双冒着红光的狗眼便对準了盘旋在上空的飞机,两道锐利的、自宇宙深处捕捉而来的电磁射线如瞬间挥出的两把长刀,犹如切豆腐一般,直直地切断了两架飞机。
印着星条的飞机在空中便直接头身分离解体,簌簌地落下各种零件,冒着喷薄而出的黑烟旋转着落到另一边的山岭,发出了坠毁的巨大声响。
这狗……这狗……不仅是个运输员啊?
丁班长呆住了,他傻傻地看着那只铁狗从土里冒了起来,又从深坑中爬了上来,甚至还模仿真狗似的甩了甩并不存在的毛,将身上的土块石头抖落,之后,它背上的纸箱也被一条机械臂抓着稳稳地重新背了起来——箱子被包裹在那防雨布中,竟然还是毫发无损,再如此猛烈的炮火中,甚至都没有变形。
就这样,丁班长看着被炸成了灰朴朴的铁狗迈着欢快地步子跑到了坑道口,那能切飞机的狗眼此时面对着丁班长却弯成了一块块小方块组成的小月牙,它伸出的背上机械臂将纸箱卸下,一把推进了坑道:
【菜狗上门请多关照!您有多个先用后付的包裹由53号业务员送到目的地,请查收!清点无误烦请尽快付费,谢谢。】
这狗居然会说话?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还险些将丁班长吓得摔了个大屁墩。
丁班长脸上挂着鼻血,灰头土脸地僵在原地,但坑道里其他还能行动的人已经激动地围了过来,那纸箱没被炮火湮灭,纸箱外壳在快递驿站的暴力运送途中也只有轻微变形,不过幸好林菱与燕子打包得很仔细,纸箱里面还有个泡沫箱,拆了一个一看,满满当当都是青黄色的橙子,每一箱里面还有四个冰袋,现在已经化成了凉丝丝的水。
“水!班长!竟然还送上来了水!”大伙儿还以为是专门送来的水,激动得语无伦次,“是水!每一箱都有四包水!”
很快,随着越来越多的箱子被拆开,橙子微酸的清香气息瞬间沖刷了每个人饑渴过度的肺腑,可却没人动手,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只是像守着珍宝一般守着这十几箱橙子。
“真的送来了!真的是橙子!”
“还有饼子,真香啊,药!班长!真的有药!”
坑洞口,铁狗还乖乖曲着后腿坐在那儿,擡着一只前爪等着丁班长付钱——这也是丁班长围着不动弹的铁狗思考了好久才领悟的:哦,这是在等着付钱!于是所有人将身上仅剩的钱都翻找了出来,一元、伍角、1分……零零散散地全都放在了狗爪上。
但还是太少了,根本比不上铁狗与后辈们冒险送来物资的情意,丁班长还歉意地握了握那狗爪子,想了想称呼,郑重地道:“这位……小狗同志,我们现在没什麽钱,以后回了祖国一定补上!我……我给你打个欠条吧……”一元钱怎麽能换这麽多东西?丁班长朴素的思想很难想象,他们手里绝版的第一套纸币在后世的收藏价值已经远远大于了纸币本身的价值。
铁狗却在清点后还退回了两角钱,用机械的语音一板一眼地说道:“300斤橙子应收1元,光饼为赠品应收0元,相关药品(详见送货清单)应收伍角,多余货币已退回,谢谢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