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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不一起来吗?”澈往右看了看那片死气沉沉的枯木,又见水师姐要往西处去,下意识开口问她。

水师姐有一瞬间的愣怔,继而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委婉拒绝澈道:“扶姑娘自行便可。”

听她这麽叫澈,澈再无勇气邀她,只能应答着头也不回地仓皇而逃。澈欲将澈的惭愧羞恼甩至身后,可澈能逃到哪里去?

于澈前方的不是其他,恰是十里桃花林。

冬雪飘旋间满眼灰茫,没有昔日一丝颜色。澈僵在入口处迟迟难以迈步,忽闻水师姐在澈身后开口:“扶姑娘是不是也嫌它太安静了?”

不待澈反应,水师姐已站至澈身侧:“我还是再陪姑娘走一段吧。”

澈心下对她有莫名的感激。水师姐率先走进了桃林,澈紧跟其后,机关尚在,只是不见轻红。有她引路,澈格外顺利地找到了逍遥先生住处所在的方向,正要往前走时忽有一木猝然横行向澈撞来,澈尚未反应过来水师姐已抓澈衣襟将澈向后带退两步,险险避开了那一袭。

“阿澈忘了这招啦?”水师姐忽然笑了,“瑶瑶总是和我讲她第一次见你时,你只顾着剑鞘里的野果,结果一不留神撞上树。她把这些事翻来覆去地讲,一遍又一遍,我听腻了她却说不腻,讲到大家懒得听她说,这丫头抓不到听衆,便同树说话,搅得逍遥先生都没法午休。如今这桃花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我见你又差点撞上这树,忽地就记起这蠢师妹来,真是防不胜防。”

“防?”

“已经很久没有人喊我师姐了。”水师姐顿了顿,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阿澈是旧友,不远千里来道门,我未以礼相待颇为不妥,请见谅。可我只是…我只是不愿为过去所烦扰。奈何瑶瑶这丫头精灵古怪,说话时吵得我不得安宁,不说话时竟也令我心难安宁,我便只好尽量忘记有她这个师妹。可瑶瑶喧嚣,并非我想忘就能忘,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少想她些。触景易生情,我便极少来这桃花林,也不常去水云间了。因而今日见到阿澈,我便预感不妙,再三规避,那些我不愿记起的东西终究是来找我了……”

她说着说着擡袖拭泪,再开口时已有些哽咽不成语:“阿澈怎麽那麽迟才回水云间呢,怎麽不回来看看桃花林呢,你怎麽不回来呢。”

片刻之间澈有些恍惚,以至于分辨不清到底是水师姐还是瑶瑶在说话,可无论澈怎麽睁大双眼环顾左右,只见得冰封残枝,寻不到那道水绿色长衫的影子。

好像就是在那一刻,澈才终于明白,瑶瑶不在了。

不在了的东西可以请上好的工匠花个几年几月再造一个新的。

可是如果人不在了,那就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澈不懂为什麽如此简单的道理花了澈那麽久的时间才琢磨明白,又或者是澈太过懦弱没有勇气接受再也见不到逝者的事实。所以才会不动声色将情绪埋藏在心底,想着一切皆是命理,一切都不过沧海浮云变换。

自欺欺人这种事,如果持续一天而后清醒,那或许会心生愧疚及时改正。若是持续数月之久再醒悟过来,可能会惭愧之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如果是数年呢?那这谎便已深根固蒂,如同生于毫末的合抱之木,将最开始显而易见的真相一点一点蒙蔽,再不见光。这时候再想要看清事实,就不得不抽丝剥茧一般将缠绕在外的毒蔓一道一道割开。

澈骗了自己太多年,因而当浅显明了的事实展露于澈眼前时,那感觉便是肝肠寸断,是剜骨钻心的痛,是五髒六腑都在疼。澈本就吃不住疼,于是在澈归水云间的第一天,澈没法顾任何颜面,只蹲在一棵叶子都掉光了的桃树下嚎啕大哭。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这样算下来,我们是不是有千百年不曾见荀夫子了?那我们又有多久未见到瑶瑶了?隔在其间的年岁多得吓人,兴许这便是生与死的距离,其长短可借助牵挂多少斗量。

若是如此,澈便不愿想自澈离开水云间已有几日,更不愿算澈有几日既不见扶苏,又不见狡童。那未免太过悲凉绝望不是?

心细如子房,见此书信,定会疑问为何不是“不见子都”,那澈必笑言,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子房会追问,澈便会搪塞过去,毕竟那是秦宫之事,是澈年幼时与扶苏哥哥开的玩笑。一来子房不知前因后果所以不明白,二来子房素不喜秦国,澈也就无多言的必要。

前路山石颇多,行车颠簸,又是薄暮冥冥,不便书信,遂至此一断,待路径平坦,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