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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过剑柄拔剑出鞘,稍稍掂了一掂,是把轻剑。剑刃只有一侧开锋,剑面光滑几乎无痕,可见出鞘的次数极少。剑锋虽利,剑气却微弱近无,并不是一把上乘的兵器,也难怪我从未听闻过它的名字。我阅毕后将剑还予他,勉为其难赞赏道:“名字不错。”

他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哼了一声将剑收回剑鞘:“其余便无处可夸了?姑娘不是好的相剑师。”

“这剑过轻,用之不稳。剑刃单侧开锋,不易制敌。剑气微弱,难镇强敌。再加上公子用之不勤,与它未必默契。”

“剑身不稳,故而可出诡道。留锋不开,所以游刃有余。剑气不足,因此柔弱胜强。”他微微一笑,如数家珍将手中剑的好处一一道来,“用之不勤,是养精蓄锐之故。”

好厉害的一张嘴,怕是能把黑说成白,将白说成黑。我虽不知这把剑是否真的像他所说如此完美无瑕,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口才叹服。

“一千金一把,姑娘有意买吗?”

“……”

见我神色呆愣,他轻轻拍桌莞尔道:“噫,姑娘怎的如此轻易就信以为真了?你欲买我还不卖。”

说完兀自笑着端过酒碗饮下一口,清清喉咙问道:“你说吧,一千金要我杀何人?”

我一个激灵,眼神往赵高的马车瞥了瞥,他摆摆手说在他能力之外。我便请他为我除去晓梦,他摇摇头说不惹道家人。我颇为狐疑地瞥他一眼,没法参透其中原因,又冥思苦想一阵,最后犹疑地吐出了红妍二字。我本以为他会不理会这陌生的名字,岂料他饶有兴趣地坐直身,问了我三个问题。第一问,问我红妍姓名。第二问,问我红妍去向。第三问,问我是否后悔。

我告诉他红妍进宫前本姓戚,但不知流落民间后是否更改了名姓。她去了何处我并不清楚,但杀她的念头尚明确,因此无所悔。一一答完我不免好奇他怎麽不问我为何想杀这人,他听罢我的疑问只坦然笑道,收钱办事,不问明细。

我有几分敬他通透,也有几分惧他无仁。可不悔二字我既说出口,便不想放下颜面收回来,再者我亦好奇他如何能顶着森严秦法杀红妍而不偿命,因而权衡再三还是将钱袋卸了下来递予他。

他颇为诧异:“方才你还身无分文。”

“瞬息万变不是?此乃中车府令的钱袋。我手快他尚未发现,即便发现了也不敢多说什麽。”我朝他笑笑,“这里边应有许多银两,公子先收下。不够的等你履约后,来鹹阳宫领钱。”

他沉吟片刻,将那钱袋揣进衣袖里面:“行。”

“我的名字公子必然已知道。敢问公子姓名?”

他粲然一笑,避而不答道:“草民不嫌命长。”

说完将酒碗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直抒胸臆道:“待时机到了,天下谁人不闻我名?”

我觉有理,便也不再逼问,转了身一边同他挥挥手一边步出客栈。

全军继续前行,至渡口时我掀帘同赵高提出要三个月的时间让我往水云间一趟,确保儒家子弟无恙我再离开。中车府令一边扶我乘舟,一边委婉地同我讲了很多道理。六剑奴各立一船,绕我左右。

水波不兴,船行平稳。赵高始终在对我笑,全然不像一个害我背离师门的恶人。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我也对他笑,我一边笑一边提醒他桑海閑杂人衆多,一定要看好弄御赐的物品,弄丢了便是杀头之罪。

他垂手往腰间一探,眼神森然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最后抿抿嘴挥了挥手。围着我的六只小船逐一让出道来,终现出一片辽阔天地。我夺过秦卒手中的篙一撑,脚下那叶小舟便慢慢转了方向,往桃源渡口驶去。

与狡童书

子房,子房,子房。你一定不知尚在水云间时澈便疑你为狡童。以下书文不过行军奔波中草草一记,不知所云,莫怪。

辗转两月,小舟终于在桃源渡口停靠下来,澈沿蜿蜒曲折的山路七歪八绕到了道门。守门弟子神色警戒问澈来意,可事情複杂,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踌躇困窘之际,有一女子迈了几步靠上前来,也不知她同那弟子说了什麽,他脸色顿时变得温和,脸上也有了笑容,身子一侧迎澈入门。

澈不免多瞥那女子一眼,却发现她竟也在看澈。澈觉得奇怪,便忍不住端详她,这仔细一看才辨出她恰是瑶瑶的师姐。澈喉咙一哽想要唤她,水师姐却匆忙摇头同澈使噤声的眼色。澈不知她为何这麽做,但相信她有她的道理,于是点点头默然跟在她身后。

水师姐伴澈走了那条澈曾走过无数次的小径,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同澈说。澈不免心下惶恐,既害怕她是因澈出道门后再未回水云间而生澈的气,又心虚她知道了澈的身份,因而不愿与澈有太多瓜葛。不知不觉便走到岔口,她停下了脚步同澈道:“张公子身负重伤,被安置在逍遥先生房内。幸在赤松先生与晓梦掌门施予援手,他已无大碍。你若想探他,穿过那片桃林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