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这时静静看他,才能注意到夫子比我初来儒家之时苍老许多。灰白的双鬓已然色若霜雪,长须上最后一缕墨色于何时悄然褪去我竟也毫不知情。明明我时常向他请安,偏偏我就是看不到年岁流转。
于竹屋跪了一夜后,弟子们接二连□□去。请辞去时小童把我与张良留了下来,他哭了一天一夜已很难再发出声音,只默默领我们去了侧室,拖出一大个箱子后推给了张良。张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撕开封条,擡起了箱匣。
小童从箱里搬出两盏棋,递予了张良:“夫子那麽爱下棋,却总舍不得用这白玉盏,说是要留给子房。你把这棋盏拿去后,一定要常用它练习喔。”
“子房谨诺。”张良伸了双手将那棋盏接过,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接圣旨。
我心下愈发难受得紧,小童又用袖抹了抹眼睛,声音沙哑道:“这是老师留给阿澈的。”
我一怔神,转眼再看他时便见他手里捧了一只趾高气扬的鲤鱼灯笼。只需一眼我便认出它是早些年丁掌柜扎给我的,那时我喜欢它喜欢得不行,却因当衆受辱不愿再玩它,丢也不知丢哪去了,未曾想夫子竟替我将它收拣了起来。
一时记忆横流侵袭而上,悲从心起,我便再忍不住有泪夺眶。
“夫子这麽疼你,你却只在被掌门训诫时才来找他说话。”小童愤愤不平,语有幽怨。
我被他说得又愧又悔,只抱紧了那灯笼,泪落得更兇了。
“你不要哭啦!”小童没好气地命令我,自己却噎了一下又开始抽泣,“夫子不在了,没人让我们擦眼泪了。”
他定不知道他的无意之言对我来说却是字字扎心,句句让我痛入三分。我便六神无主,便无措仓皇,只能言听计从用袖将泪拭去,落荒而逃一般出竹屋,才喘上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