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念一过,继而顿悟,这便是赤练白凤,和他们的兽禽。又不免叹息,若是瑶瑶,定会怀揣一串烤鱼务实出场,哪会同他们这般花里胡哨。
“师哥亦见过她吗?”卫庄忽而发语。
“见过。”盖聂点点头,未多加解释。
我顿时心下惶恐,天知道张良侃侃而谈瞎扯了什麽让他们放下了血海深仇,如此和睦地交谈。
不行不行不行。他们的交谈太过平和,若他们齐心协力来对付秦国,谁还抗得住他们?我必须寻机让他们结些梁子,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法断了这一联盟,也得让他们彼此猜忌信不过对方。
张良欲效苏秦合纵,我当仿张仪连横。
我一阵冥思苦想,计上心来,便关切地朝盖聂道:“盖先生,碧血玉叶花可还无恙?”
如我所料,一时间流沙墨家两派人脸色都僵了,只有逍遥先生与世独立面色从容。
所料之外,张良不守规则,径直伸手把我嘴给捂了。
洵美且异美人之贻
至此,我每日便以挑拨离间为己任,并逐渐悟出门道来,稍加整理,可总结出五诫如下:
其一,不需以言语激盖聂。因为就算你千言万语一通说,把流沙墨家之间的旧账从头到尾替他梳理一遍,他也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其二,以言语激卫庄时必须有盖聂和张良在场。卫庄出剑太快又极意动气,一怒之下二话不说就抡鲨齿砍你,若非淩虚木剑同时架住他,难免身首异处。
其三,端木蓉三字有奇效,若密语一般,一旦念及,衆人色变。盗跖会瞪盖聂,盖聂会瞪卫庄,紧接着盗跖幡然醒悟一般,和盖聂一起瞪卫庄,卫庄会瞪盖聂,瞪完后拔剑的拔剑,抓瞬飞轮的抓瞬飞轮。
然后张良会硬生生挤到他们中间,以三寸不烂之舌一阵游说,安抚下双方后转头以秋后算账的眼神瞪你。此招有趣却不宜多用,毕竟张良的忍耐有底线,真的招惹到他得不偿失。
其四,赤练姑娘看似狠厉不易亲近,却也有弱点。挑衅她与墨家的关系,只需断章取义,添油加醋告诉她墨家如何非议卫庄,赤练便会毫不客气把墨家人数落一遍,奇妙的是她言辞毒辣却不显粗鄙,直切要害戳人痛处的水平几乎能与张良平分秋色。墨家人莫名其妙被她损后,往往不会解释,当即与她辩驳起来,两方越吵越兇不需多时便剑拔弩张。即便盖聂在场,代表墨家稍加解释,赤练也不听解释,只冷笑一声,面若冰霜堪比飞雪玉花带来之寒。
她是一招好棋,虽然可以带来斐然成效,却也不能频频同她彙报。一旦她起疑你居心叵测,便会千娇百媚施“火魅术”于你身上,你便会神智模糊,迷迷茫茫听她诱哄对她所说之话笃信不疑。
自我不明不白受她骗过,自此坚信张良是终南山的狐貍变成的,能在月圆之夜变回原形。遂缠着张良旁敲侧击让他演示给我看看。他闻言愕然,擡手触我额,问我醉否?发烧否?有疾在膏肓否?见我振振有词的模样,他先是匪夷所思,而后了然叹气,同赤练讨了解药给我,并威胁我再这般不老实,便让赤练姑娘诱我相信伏念掌门是女扮男装。
……可叹我无人证物证,空口无凭没法到伏念掌门那告他的状。
其五,喊白凤的凤凰鸽子,它会气到掉羽毛,收集一捧后送给墨家人,白凤就会朝他们丢羽刃。此计浑然天成,唯一的问题是那只神鸟羽毛渐渐稀疏,我良心略有不安。
我将观察到的东西纷纷记录在竹册,遥寄赠予瑶瑶,一来望她将来碰上这些人,能够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二来亦望她知道我并未忘记她。
可我不曾料想这一竹卷竟是与她最后的通函,之后想起,亦只能抱憾神伤,追悔没邀她来小圣贤庄一趟,未能一改她的命局。
我有意挑拨诸子百家的关系,张良则不厌其烦地调和他们的矛盾,一来二去,纵横的关系没有恶化却也没能改善。张良隐隐察觉到我的企图,问我对诸子百家联手是否有意见,我便装疯卖傻反问他,为何要有意见?
我按五诫谨慎行事,张弛有度小心翼翼,张良一时抓不到我的把柄,只能姑且顺其自然。于是我便我行我素,继续怂恿他们仇视对方,张良亦继续哄完一边哄另一边,于百家之间斡旋。
说来好笑,他们之间和平了,我却同张良越斗越兇。大概事极必反,三月之后,转机翩然而至,我与张良停了战,而原因令我自己都啼笑皆非——李斯叔叔派人抓走了丁掌柜。
李斯叔叔抓墨家人,我或许不会插手,抓儒家人,我或许会好言相劝,但他恃强淩弱抓走丁掌柜,实在惹我不快,再者他为了把祸水引到桑海来,竟不惜把扶苏哥哥扯进此事,实在破了我能忍受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