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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自嘲一笑。多可怕,原来我也是这样无情无义又困于立场的人。

浓重的自厌催生出满满的苦涩,我尝到了一嘴腥甜的铁鏽味儿。我紧紧抿住唇,明明是放纵天地的下雨天,我却又感受到了热天里才会有的窒息感,起伏的胸腔再次呼吸不到空气,我晃了一下,撑住了窗沿,却没逃过侍女阿庆的眼睛。

她上前扶住我,知道我近日来不喜听人开口,担忧地望着我,用眼神在说话。我转过脸,湿漉漉的眼灰暗下来,变化就在一瞬间,视野里其实看不清什麽了。但我不想提,勉强朝她一笑,叫她不要担心,眨了眨眼,轻轻挣开她的手臂。

我不想再喝药,也不想再见哪一位御医。不想面对过去与现实。

眼前白花花盲了好半晌,才终于慢慢有了些许轮廓,我站得累了,更多的是心累,我让阿庆出去,把门关好,我一个人待会儿。

阿庆依言照办,我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这深宫里每一个人的脚步声,只能听见门扉关闭的轻微声响,或许是阿庆故意。

我不愿深究,在她走后跌跌撞撞摸索着向前。该庆幸,明光殿里的一切陈设我都有所记忆,但一想到这是因为什麽,又似乎觉得没有什麽好值得庆幸的。

雨声渐响,今夜的雨下大了,我撞到凳腿,一把抓住桌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怕阿庆会进来,外面守着的人会进来,我怕他们会发现我的眼盲,会发现我的一切丑陋。

我咬牙,感受到眼角都湿润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哭泣。无声地哭泣。我擡手抹了一把泪,竟有些无休无止的意思了,我控制不住情绪的开口,静立原地良久方缓过神,继续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往前走,我想找到床。

这一次眼盲的时间可能没之前长,它在我走向红帐内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清楚了一些。等我坐到床边,躺在床上,我就有些能看到那绯红灼目的颜色了。

那绯红的颜色,我看了好几年,看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它就像我与尘世中某些割舍不掉的尘缘,鲜红时不觉得,落了灰时才觉得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