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懂该怎麽与你相处,让你与我学习,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说话,风中柳絮一样飞向远方。我看见他在笑,帝王的笑淡然而慈悲,充满了我看不透的迷雾:“让你一个人走在那条路上,最后你头也不回地离我越来越远,我拽也拽不回来。楚妃,从那之后我明白,对于一些执拗的人,有些话不止要说出口,还要说得够清楚。”
“……”我低头,不由自主想起现代,我的确有被他戳中心窝。我不能不轻声问他,寻找一个明知故问的答案:“我是一个执拗的人吗?”
帝王柔软的眼神滚烫,沉默着在我耳边说着话。
“晏吉。不,萧凛。”我擡头望进了一片深海,不期然发现自己心中隐藏的恐惧和爱。这个男人有一张我深爱的面孔,丢不尽,忘不掉,可他是帝王。我爱着晏吉,正如我爱着萧凛,我恐惧直面他们的不同,也恐惧接受本已有的彷徨和动摇。其实我心里清楚,当我穿越次元、时空与他相见时,他就应该褪去关于晏吉的符号,重新拾起另一个姓名的荣光,捧在手心。他是萧凛,我该清楚,也该尊重。什麽唯一的通关者和她的奖励,那是他的纵容,和我装傻的糊涂。我平静地撕裂假象:“我再问你一次,我是我吗?”
这一回他没有避而不答:“相见本就是一种缘分,楚妃。人有无数个阶段,亦有不同的经历,记得与不记得,都是解锁不同区域的钥匙。没有前往陌生地界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自己。”
“我明白了。”我喃喃自语,感觉自己触摸到谜题的答案。我忽然笑起来,万般笃定地说:“我是我,又不是我,对吗?”
帝王露出赞赏的微笑。
“那日我问你,你说,&039;她依我而生&039;。那我呢,萧凛,我又一次失去记忆,是为了见你,还是为了遗忘,抑或者,为了求得片刻安宁的时光?”
男人缓缓摇头,第一次向我承认:“楚妃,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动摇我的猜想。
“楚妃,那都是些自大的揣测,我并非无所不能。”他的神情透过光,只余下一地斑驳。我迟一步意识到,已是午时了。我扭过脸,红帐外树影婆娑。我问他:“你开的窗,对吗?”
阿庆他们不会这麽没眼色。只有帝王,在意我的健康比过在意皇室的尊卑。
“你该用膳了。”他说,“不要一直躲在被子里。”
“你一直如此吗,会讨厌我吗?”我说,“讨厌我的自作主张,讨厌我的以下犯上。”
“过去整整五年的时间里,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念你的快乐洒脱。”萧凛目光如水,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怀念,是另外一种深深的,冬日厚雪覆盖了绿野丛生的东西:“你曾说你离经叛道,其实不然。我的楚妃远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遵循法则。”
我们彼此凝望,在视线的碰撞中交流琐碎的欲望。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我哑然。我不意外我会说自己离经叛道,只是意外他的不同意见。在现代,我生长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根,那里有我的家,在那里,不提我的父母,哪怕是理解我的挚友66,她也会认同这句四字评价,而不是转而对我说:煊,你哪有你想得这样没有规矩。
“这是你对我的滤镜吗,还是只是哄我听的好话?”我开玩笑一般说道,但我心里门清。晏吉不是这样的男人,萧凛更不是。
他不屑对任何人说谎,亦是没人值得他说谎。
“见者用心,自然坦诚。”男人淡淡回答。
“萧凛,”我呼唤他的名字,目光盈盈,笑中带泪。我承认有那麽一瞬间,我被他击中了,于是我决定说一些我从前或过去都可能不会说的话:“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是这样的男人。”
被呼唤的人沉静地俯视我,犹如一支高高挂起的蔷薇,美丽而带刺,扎人时会选择性地做出分类。
我伸出手,擡头抚摸他的脸。是温热的,顺滑的,从前难以想象的。而他只是垂眼看我。
“你是帝王,你的权利,你的地位,你的一切……都距离我太遥远。我与你实在天差地别,不敢描绘你平易近人的样子,更不敢想象你与女人相处的细节。她们说,晏吉太冷酷,太无情,太不好接近,让人害怕,我也曾是被你这样对待的之一,自然也会这麽觉得。我敬你,爱你,偶尔也会畏惧你。你就像那遥远的星,即便它愿意允我触手可及,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抹平它降落时带来的陨石坑。我从不敢想,有那麽一天,我会真的和你在一起,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模样,触摸你的身体,和你同床共枕,和你交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