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妃。”他的脸若隐若现在光里,态度未明,云淡风轻,压低了嗓子看着我说:“寡人等着你呢。”

我咽了咽唾沫,突然意识到有几分不妙来,嗓子眼里干干的。但木已成舟,我除了坐等,没别的能做的理由。

被称为的周院判的中年男人一派淡然的上前,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我看了眼帝王,抿了抿唇,犹豫着伸出手,太医、或者是御医垫了东西,提醒我再靠前一些,为我把脉。

“楚妃娘娘醒了之后什麽感觉?”周院判的语调温和,问得不卑不亢。

“头痛,眩晕,反胃恶心。”我老实说了。

他点点头。又问我:“那现在呢?”

“仍旧。”我有点迷茫他的问法,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可是他的目光坦蕩,态度平常。我便只能觉得是自己多想。

之后他又问了几句话,我一一回答了,并不算对答如流。周院判好像已有了判断,沉默下来,继续静心诊脉。

我心跳如擂,只觉得对面帝王的微笑深不可测,我的秘密无处遁形。

半晌,他收回手。

“没什麽大问题了,陛下。”周院判看上去胸有成竹,擡脸转向帝王,曾入耳的朦胧声响此刻突然生起波澜,我只觉他说起陛下二字时的声调仿佛有些熟悉,却在当下紧张地想不起来。“楚妃娘娘福泽深厚,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先祖保佑,这才能在昏迷日久之下苏醒。虽然早先找不到具体原因,但这些日子经过这麽多种方子的调养,楚妃娘娘早年间留下的毒性已经完全解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待臣再开几个方子,继续换着熬用,基本就不会再出问题。”

说完,他话锋一转。

“至于楚妃娘娘的记忆缺失,或许和之前遭遇撞击所致。臣不敢断言楚妃娘娘什麽时候能记起,但从脉象来看,楚妃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有些病症也都还算正常。”

听完他的话,帝王嘴角翘起的弧度更深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发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透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并无大碍……这样麽。”男人轻声说着,我抿住嘴角,我知道,这四个字是周院判一席话里信息量最大的四个字。帝王看着我,我毫不怀疑他已经起了疑心,他的目光紧逼着,我竭力让自己不要露怯。可惜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留给我的经验实在太少了,面对这样的情形,我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色。

男人倾身靠过来,手臂搭在曲起的长腿上,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强烈,那种掌权者的存在感和侵略性,即便我已经有所準备,心里也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楚妃怎麽想?”他问我。我发现这是一个长相年轻的男人,但我看不出具体岁数,他周身环绕的气质都具有很大的迷惑性。帝王本该高高在上,可他的神态平淡,只用目光就摄住了我,“嗯?”

我不敢说话。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愈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香味,近到我与他目光一刻不停地相接,近到我心里发慌。心里的不适感更重了,眩晕感冒上心头,我不敢再与他对视下去,但也不敢对他忽视,两相权衡之下,只能这样直愣愣地维持住眼神,怕我做出什麽其他更不敬的选择。

“你在想什麽?”男人长得好看极了,忽然笑盈盈的样子更是格外动人,他擡起手抚摸我的脸,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那是帝王又拉近的距离。他有力的胳膊毫不怜惜地拉了我一把,我便跌进他宽阔的怀中,不等我仓皇擡头,帝王的手指就扼住我的下巴,强硬地让我跟他对视。

我再度跌落深邃的幽潭,连天神的亲吻都救不了我。

太近了……

真的、太近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寡人在问你,爱妃在想什麽?”他在引诱我,要我跋涉过河。

耳鸣声忽然在脑海里响起,血色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帝王提的剑,所向之处锋利无边,他不知站在哪里,很多穿着黑衣的人涌过去,皆都死在帝王剑下。纵然剑法非凡,杀伐果断,快準狠的长剑也是杀了一人又一人,浓重的血色弥漫开来,流到帝王脚底,沾湿了他的长靴。

金色的边和雪似的白都被染成了红色,他的衣袍还纤尘不染。

“我”半趴在高台上哭泣……

孤身一人的男人提剑走上前,一池摇晃的碎月下,眉与眼都是冷的。但他神态慵懒,瞥一眼“我”身旁未染血的剑鞘,剑下一步步滴血。

“楚妃。”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任何一人,包括身为他子民的“我”,剑尖缓慢提起,帝王的神情衬在微光流转的月夜中渐渐冷酷,“我”惊恐地睁大眼,啜泣着不住向后退,在绝对掌控的王权气场之下,连为自己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哽咽着,怨恨着,恐惧着。帝王的脸在剑身上一闪而过,漆黑的双眸深得能吞没一切衆生,语调缓慢如同恶鬼的呢喃:“我饶你不死。但苏家,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