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篮球砸到她的头。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命运之神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在那一刻一定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
天知道他那天有多高兴,一路上都咧着嘴笑,惹得他的哥们不住地把巴掌往他脸上轻轻招呼。一回家就把那个早就存在手机里甚至能背下来的电话号码翻出来,可直到要开始写作业了才鼓起勇气打过去,被挂了也接着打,等接通了就立刻把那几句背得滚瓜烂熟的开场白吼出来,生怕被打断。
像是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天的好心情,李景攸翻了个身,烧得通红的脸上浮起一个开心的笑容。
决定
这个晚上苏林一直在做噩梦。
被划伤的耳朵、被拔掉的指甲、被尾随的夏夜,连着晚上的崩溃,一遍一遍循环着折磨她。她痛苦地惊醒,擦着额角的冷汗坐起来,看着窗帘一角漏出几缕熹微灰白的光亮,又望向床头柜上的时钟,快五点了。
苏林不敢再睡下去,怕自己又陷入噩梦的无限循环中,于是掀开被子,脚尖点到冰冷的地板上时猛地缩了回来,但很快又用力踩了下去,冰凉刺骨倒是把她最后的一丝困意也赶走了。
她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望着时钟电子屏上的数字闪成了“05:00”,这才慢慢起身,穿上拖鞋走进浴室。
镜子里肿胀的眼皮和破损的嘴角,连带着缺觉而泛青的眼窝,显得她这麽憔悴可怜。苏林不愿意多看一眼,叹了口气,拿下毛巾把脸上的水珠轻轻吸干。
梦里那种绝望的感觉延续到梦外,她站在那里,心里起的念头全是:她要逃。
她不愿意在他们起床后面对妈妈阴沉的脸和阴阳怪气的话语——不如直接去学校吧。
换好衣服后,她背上书包,慢慢旋开自己的卧室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拎起一双靴子,再无比轻柔地开门关门,坐在门口把靴子穿上。
从电梯间出来,冬日清晨仿佛撒了冰霜的空气立刻扎进她的气管和肺里。小区的路灯还没灭,小路上也不见晨练的各位爷爷奶奶,天灰蒙蒙地泛着鱼肚白,她记得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是六点一刻,她还有半个多小时要打发。
小区外有家早餐店好像开得挺早,高一有一次轮到他们班值周打扫学校卫生,苏林每天六点出小区都能看到那家店坐了不少人——果然,刚出小区就能看到蒸小笼包的屉子摞在那家店门口,正腾腾地往上冒着蒸汽,浓白绵软地慢慢升起来,消散在有些褪色的红招牌处。
“早上好呀。”苏林用手虚掩着嘴角,站在门口软软地打了个招呼。
店虽然开了,但是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正提着水壶给蒸笼下的大铁锅加水。
“这麽早呀!里面坐!”老板娘鬓边斑白,脸上却饱满紧致,只在笑起来的时候,明亮的眼睛下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却弯弯地像古画里的祥云纹,好看极了,“妹妹想吃点什麽?”
苏林坐下来,愣愣地看着墙上的菜单,然后轻声说:“要一屉鲜肉小笼包吧。”
老板娘点点头:“牛奶鸡蛋呢?要不要?”
“要一盒核桃牛奶,鸡蛋就不要了吧。”苏林摸了摸嘴角,她的嘴现在可张不了那麽大。
老板娘打量了她一下,转身去给她拿了一屉小笼包,把旁边煨着白粥的锅盖也翻了个个儿带过来:“妹妹啊,嘴角破了是缺维生素b,你沾点这个盖子上的蒸馏水涂一涂,很快就会好的。是不是平时不爱吃米饭呀?”
“啊……是,是的。”苏林木讷地按她说的,把手伸到那个被钢丝球打磨了无数遍而青白发亮的锅盖上,拿指尖蘸了蘸那团聚在一起的温热水珠,最后慢慢抹在嘴角。水珠倒不蜇人,可她失神而不知轻重的手按在裂口钻心地疼,激得她满眼都是泪。
“没事没事,疼过这一下就好了!”老板娘见状给她递上一盒面纸,把锅盖重新盖回去,想了想道,“我给你蒸个鸡蛋吧,用小勺吃更容易入口一点。”
苏林摇了摇头开口道:“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呀,现在也没别的客人,我閑着也是閑着。”老板娘手脚利落地敲开一颗蛋,“我看你这样就像是我自己女儿嘴角溃疡了一样,心疼得很呢——你爸爸妈妈也心疼坏了吧?”
苏林只觉得鼻腔一酸,用面纸擦了擦眼泪,拿起筷子和勺子开始吃小笼包。万幸小笼包没什麽汤汁,小口咬下去也不用担心被烫到,她却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吃的小煎包,小巧玲珑一口一个,却总是会爆出汤汁来。有一次烫到了舌头和上颚,疼得她直哭,却被训斥吃那麽快像饿死鬼,活该被烫到。她那时应该也就五岁,当着店里那麽多人的面被妈妈大声斥责,吓得她连抽噎都不敢,憋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只有一个服务员姐姐在旁边安慰她,给她拿了一根棒棒糖,可那根棒棒糖一出门就被妈妈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