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乔安叹息,“我记得原来都是你在开导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人间清醒大女主’。”
“神他妈人间清醒大女主。”左伊吃吃地笑着,把脸埋进手里,整个人在沙发上蜷缩起来,“不要用这种词侮辱我。也别让我来侮辱这个词。它只会让我的每次软弱显得更加失败。”
“每个人都会软弱。”乔安说,“你的咨询师不是说过吗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软弱。任何人在你的处境可能都会这样。”
左伊疲惫地摇摇头。
“左伊,你一直以来的生活太完美。你说你自己逃避,其实确实有可能。因为你很完美,所以你会逃避那些不够完美,但是又无法除掉的事情。”乔安说道,“事到如今,我只能说——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我也很想接受。我想把我过去的事情好好理出来,写在纸上,像咨询师建议的那样。”左伊道:“可是我回想起来,就觉得人生一片空白。到现在停下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迷茫。我对自己生活的记忆,还不如对你生活的记忆深。你和戴文那些狗血的破事,在我的印象里倒是还鲜活一点。”
“那——那你写我吧。”乔安忽然灵光一闪,“写我,写戴文。写我们的生活。写招股书啦,开会啦,撕逼啦,上市啦,爱来爱去,打来打去。其实,到底是我还是你并不重要。只要你写出来的,一定都是你自己。”
左伊喃喃道:“确实,到底是左伊,还是乔安,又有什麽区别。”随即她又问,“对了,我都有点忘了,你和戴文最初是怎麽开始来着你们俩是在项目上认识的吗”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怎麽就给忘了!”乔安埋怨道。
“你和我说那麽多事情,我怎麽可能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左伊说道,又潇洒一挥手,“算了!我自己想。”
“哈哈,你自己想你想写出什麽来”
“我写的这段感情,一定是有始有终很圆满。”左伊若有所思,“算了,你们两个分都分了,也不可能太圆满。就是在合理範围内最大程度的圆满吧。”
说起这些,左伊之前那种几乎要崩溃的脆弱感好像又消失了。她恢複了一些生机,整个人又开始很活泼地碎碎念叨起来。乔安陪着她聊了几句,起身去洗澡收拾。出来的时候,看到左伊已经开了灯,关了电视,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支笔,对着笔记本苦大仇深地念念有词。
“你悠着点,明天还上班呢。”乔安说,“我先睡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乔安起床走进客厅,看到左伊睡在沙发上。笔记本摊开丢在地下。乔安捡起来,看到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字。
“香港的秋天和北京的春天一样,属于一种玄学,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
乔安想,一行字也已经很厉害啦。
尾声
左伊在常年恒温的空调房里惊醒。
她按掉闹铃,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仿佛一瞬间就忘在脑后。她打开手机,先看了看微信。几个月前相亲认识的男生还在坚持不懈地给她发早安,每天定时定点,也不说话,只有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日你妹啊!”左伊暴躁地把手机摔在床上,气呼呼地起床穿衣洗漱。
至于为什麽到现在还没删这个人,主要原因是左伊要每天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耻辱的相亲经历。相亲机构对大龄女青年收费奇高,见一个普通男的,差不多要花一万块。花一万块,听不到一个声响,就只能沾上一个她毫无兴趣的普通人,每天像一个删不掉的程序病毒,定时定点地发毫无意义的消息。她当时脑子一定是进了水才会做冤大头。可见人一分钟也不能软弱,人软弱的时候,全世界都要欺负你,想从你身上挖一块肉下来。
洗漱后,她拿起手机看邮件。有几个发债项目上的律师连夜发来了交易文件的更新稿。她点开匆匆扫了一眼,立刻怒火中烧——一个城投债项目竟然没有审计师安慰函,而对此律师竟然也没有什麽解释。左伊恨恨地想,现在的项目,都可以这样胡乱做了吗她在做执业律师的时候可从来不敢这样糊弄客户!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深吸一口气,準备回複邮件骂律师,又看见新微信进来。发消息的是她的前同事,被 x&x 开掉后在恒睿当上了境外债权资本市场的合伙人,一直想拉她入伙。一大早发来微信,也是在催她做一个决策。
左伊冷静下来,慢慢回複道:我要再考虑一下。
她心里有很多顾虑。一方面,这位前同事对她的态度一向有点暧昧不清。在 x&x 的时候,她尚且可以用已经订婚为借口搪塞过去。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那段长跑爱情已经泡汤,这位仁兄的暗示越来越直白,有时已经到了油腻的程度。和这种心怀鬼胎的人共事,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另一方面,现在的离岸中资债最好的客户就是国企、央企,而这些大企业都是魔圈所的客户,轮到这些中资所的客户资源只有城投债。她如果去恒睿做城投债,钱是赚得多一些,也可以忙碌起来。但是从经验积累的角度,可能还不如在盛银国际做法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