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地回香港比从香港去内地要简单很多,有了“回港易”,甚至不需要酒店隔离。按照 a&b 的临时政策,在家隔离三天就可以来上班。香港的气氛比内地要压抑一些。在内地基本感受不到疫情的影响,甚至有不少人连口罩都不戴,空气中弥漫着自由的气息。然而香港相对之下就显得压抑很多,随处都是密集的,戴着口罩的人群。
一回到香港,乔安就立刻约见了左伊。刚好是圣诞前夕,左伊订了位,在中环一家法国扒房吃了晚餐。许久不见,左伊一如既往的漂亮,哪怕只是穿着高领毛衣牛仔裤,也在灯光晦暗的扒房里显得光彩照人。
“乔安,我订婚两年了。”左伊感慨,“这两年我连未婚夫都没见着。”
乔安一时摸不清她是什麽意思,到底是想见未婚夫,还是不想见未婚夫。她问:“现在你如果想去一趟美国,倒是也不用那麽大费周折。”
“我去美国做什麽”左伊慢条斯理地在餐前包上涂黄油,“他们那边疫情很严重,我犯不着以身试险。”
乔安笑道:“我怕你太想他。”
左伊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面包,没有说话。餐厅里放着轻柔的圣诞音乐,“silent night, holy night…”低低的男声把耳熟能详的歌曲也演绎得极尽缱绻。圣诞夜里餐厅爆满,灯光鬓影之间混杂着谈笑的声音。左伊在烛光下垂眸,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如同翩跹的蝶翼。
乔安道:“你别这麽惆怅,我不习惯。我还是喜欢你有话直说。”
左伊擡起眼,道:“前一段时间我和家里打视频,还连线了陈博士。大家都劝我辞职。陈博士劝得最起劲。”
乔安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了方便你结婚可是你现在工作也挺好,赚钱多,老板又器重你。放弃了不可惜吗”
左伊说:“他们都说没前途。现在地産算是完了,大中华市场的高息债也算完了,中资美元债死水一潭,偶尔做几笔城投债,也赚不到几个钱。”
“这是事实麽”乔安问,“还是陈博士胡诌的”
“是事实。”左伊又拿起一块餐前包,动作机械地涂抹黄油,“现在还有些项目在走,但是也都算不上什麽好项目。明年的 pipele 还是个未知数。”
“你找老板聊过”乔安问。
“老板找我聊过。”左伊说。她在 x&x 一向很受器重,也以此为傲,“她怕我担心,想稳住我,说我的奖金不会受影响。还说除非把她裁了,否则谁也动不了我的位置。”
侍者恰好把他们的红酒端来。乔安举杯:“致我们优秀的左律师。”
“致我们优秀的乔律师。”左伊和她碰杯,莞尔一笑。
乔安喝了一口。喝惯了戴文收藏的红酒,再喝这种小餐厅的 hoe e,总觉得不太过瘾。她问左伊:“那你怎麽想”
左伊说:“我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有的时候想得睡不着觉。我觉得我家人说的是对的,陈博士也是对的。这个市场快完了,就算我做下去,也看不到头。如果一直这样,我不可能在 x&x 做合伙人。”
背景音乐里放了一段极其优美的和声。她们静静地听着,等到和声结束,左伊才说:“以现在这个情况,我在这个市场耗着也没有意义。说不定倒不如和陈博士在美国团聚,如果不知道做什麽,就先生个娃。反正人人都盼着我结婚生子,说我这样的优质基因不能浪费了。”说到这里,左伊的脸皱了皱,撇撇嘴,露出一个苦笑,“先遂了他们的愿也未尝不可,反正人生总要经历这些。”
“你是认真的麽”乔安有些震惊,以她对左伊的了解,她觉得这些应该是气话。但是看左伊的神色,又似乎很平静。
“我是认真在考虑。”左伊说,“但是今年的年终奖还没发,所以我就和家人说,不管怎麽样先领年终奖。”
乔安笑了,道:“这倒是个思路。你的借口可真多。”
“这不是借口,年终奖还是很可观的一笔钱。”左伊说,“当然,对于结婚生娃我也没有开玩笑。我本来就是要结婚的,如果去美国没有事情做,那生养小孩也是件正经事。至于工作机会,说不定就有机缘巧合可以重新开始。”
乔安听得心里很难过。她和左伊认识这麽多年了,两个人从美国校园一路并肩走到香港。他们那一届找工作的时候,亚洲市场热度很高,不少 ll 同学都在香港做资本市场。但是只有左伊最和她气味相投。他们虽然平时忙忙碌碌,但是偶尔发发微信,或者在深夜打个电话,彼此吐槽一番,似乎就又能喘一口气。乔安简直无法想象没有左伊的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