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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临时 诺玛 995 字 3个月前

“不是早就跌到没边了麽”

“从来没有到这种程度。”左伊叹气,“我估计以后这块业务就没了。”

“发债”

“地産高息美元债。我猜应该是完蛋了。”左伊轻笑一声,“我记得以前还和你聊过,说你们做 ipo 的美国律师没什麽前途,不如发美国债,纽约法文件,吃透了就能用一辈子。没想到这才没两年,这块业务就要消失了。”

“你别这麽悲观。”乔安说,“这只是一家公司,暂时的流动性问题。而且有疫情的影响。等以后…”

“以后以后就会好吗”左伊打断了她,“你虽然不是做债的,但是对地産行业应该比我更了解。咱们都知道这玩意就是用纸牌砌高楼,抽掉一张牌,整个楼就塌了。”

资本市场是依附于实体经济的。在市场上庸庸碌碌的律师、banker 们都好像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的寄生虫。在这庞然大物生机勃勃时,他们一荣俱荣,仿佛日日奔波得很有价值。而在这庞然大物日渐衰弱,他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寄生的本质,心虚起来,为着被寄生体的衰微而感到恐慌。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谁也不知道如果这被寄生体一旦彻底死亡,到底会发生什麽。

或许会是一鲸落,万物生,迎来新的轮回。也有可能会是尸体爆炸,把那些微生物、寄生虫,以及附近依附的鱼群海鸟全都炸得四分五裂。

那天晚上,乔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下了,又被梦魇着,朦朦胧胧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她在省会上重点高中,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五点起来跑操、早读。上完了课要集体自习,到了晚上十点半準时熄灯睡觉。她学习比别人用功,考试前不舍得睡,拿着书本跑到厕所去自习。厕所的暖气不怎麽热,为了保持空气流通又常年开着点窗,凉风一阵一阵吹来,连房顶上的白炽灯都仿佛透着寒气。

深秋的夜里常常刮起大风,似乎从山里来,有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像是被葬在地下的远古亡灵,带着经年不息的怨气怒吼着,咆哮着,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时强时弱,变着调,仿佛万鬼同哭,磅礴的气势仿佛要把夜色扯出一条缝来。她在厕所隔间里听着这样的风声刷题,听到窗外不知什麽东西被风吹散,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又听见枯叶被风卷着,摩擦着地面,发出干涩的咔嚓嚓的声音,好像指甲从黑板上一路刮下来。那声音太真实了,带着北方深秋特有的萧索,仿佛刻在她的心上。

那声音让她心悸,她一下就醒了过来,喘息着,心咚咚地跳着。睁开眼,发现根本没有什麽北国的风声,她躺在香港的出租屋里,黑暗中空调在运作着,发出低低的声响。她平複了一下心情,蓦然想到香港是没有秋天的,至少她不相信香港有秋天。十月了,她还开着空调,因为习惯了。在这里,她是一个恒温动物,一年四季都在同一种温度里生活。

她伸手打开台灯,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是淩晨三点半。换作原来忙的时候,这个点她还在印刷商奋战。但现在閑下来,已经睡了一觉。锁屏上还有若干微信和语音电话,这倒是有些不寻常。她接了锁屏点进微信,鲜红的数字显示着多少条未读。最上面那条是她爸爸发来的——这更不寻常。她长大以后,和父亲关系仿佛忽然生疏了,平时轻易不联络,和她妈妈电话或者视频的时候,她爸爸坐在旁边看报纸,半天也不翻一页,从来不主动说话。

她爸爸发来的微信写道:奶奶病危,icu 抢救。你回来吗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退出这个对话框,再去翻其他的未读消息。她妈妈的,姑姑的,表弟的,家族群里的…大家似乎一晚上被炸开了锅。她给父母分别打了电话过去,都无人接听,大概是在忙顾不上。

她一瞬间彻底清醒了,那梦里的悲风似乎一下吹进了现实,只不过和她还隔着海,隔着重重山岳,而她必须跋山涉水而去。她想哭又哭不出来,觉得一切都很虚幻,故而无缘由地想笑,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给谢莉发微信请假,说自己家人病危,必须立刻回家。

第八十四章 她知道他和她已经完了

不忙的时候最适合请假。第二天一早,谢莉就爽快地批了假,暗示乔安趁着市场淡季多休息几天,等忙起来了再回来。

但是请假后麻烦才刚刚开始。两岸尚未通关,各地隔离政策不同,机票也比从前选择要少。乔安研究了一番,决定从香港飞上海,在疫情管理相对成熟和人性化的上海隔离,之后再辗转省会回老家。打听隔离政策和订票就花了不少时间,之后又要安排远程办公和办理各种手续。乔安的奶奶还躺在 icu 病房里,吊着一口气,而乔安的行程却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