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的,爱是本能,要麽天生就会,要麽永远都不会。乔安觉得性也同样是一种天分,要麽天生就能够自如地沉湎于其快感,要麽就永远都会受困于其纠缠。她被快感和亲密热烈的接触吸引,但是梦醒时分又总是有一种仿佛宿醉似的苦恼。快感褪去的时候,最像是喝酒逐渐酒醒,发现周遭皆为狼藉。浪漫的表象如同幻想一样被戳破,露出生活琐碎而淩乱的真相。
她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找到一盒万宝路。这是几个月前左伊买的。她只抽了一只,剩下的就丢给了乔安——说:“给你了,反正你也没瘾。”左伊一直在努力戒烟,但是总是破戒。
乔安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用点火器点了。她把窗户开了一道缝,烟雾在沉沉的夜色中散开。尼古丁的味道让她镇定了一些。她忍不住回忆与戴文相识的这一年。他们是怎麽开始的从最初的相遇,那种冥冥中的吸引,暗地里的拉扯,一直让她着迷。虽然工作还是鸡零狗碎的狼狈,但是她的生活似乎换了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和她花的时间多少没有关系。她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疲于奔命,但是哪怕只余下不到百分之一的时间去思念戴文,她也觉得那才是她真正在意的,她的心之所系。
她被他吸引,为他心动。他和文馨纠缠不清的感情让她妒忌又痛苦,他摇摆不定的态度让她反反複複地纠结和挣扎。但是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从各种角度来说,她都算是得到了他。他承认喜欢她,说一年前就一见钟情。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她不该高兴麽可是那种快乐那麽虚幻。明明是她想得到的答案,她却只觉得平静。
那种悸动的感觉,似乎一下就消失了。
她和他之间的感情似乎在一天之间就失去了面纱。表象还是甜蜜的,但是内里却和生活的其他部分一样,平凡、苍白、庸俗、琐碎,用各种各样的仪式和行为,粉饰着空洞的内里。她有些失望。
人在年轻的时候,是比较容易被满足的。十年以前,乔安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对生活和爱情也有过很多的憧憬。她曾经向往和林延同居,过夫妻一样亲密无间的生活。她也曾经畅想过在高端大气的写字楼里做白领——光是“白领”这个概念就让她无比憧憬。她曾经在商场的橱窗里对着奢侈品流连忘返,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赚足够的钱,把那些大牌经典款包包买一个遍。
后来,包包她买了。新鲜感的保质期止于付款的那一瞬间。包包拿回家,她甚至都没有什麽拆开的兴趣。她都怀疑自己向往的到底是奢侈品的 logo,或者只是为贵价物品付款的这个行为。
貌似高端大气的白领工作,她也做了很多年。年薪百万早就实现了,如果按照工资,她已经达到了“金领”的标準。但是以后呢工作本身只带来了数不尽的烦恼,仿佛每一天睁开眼睛,就欠了这个世界一屁股债。
而爱情的滋味,酸甜苦辣,她也已经品尝过。和林延在一起那几年,虽然有很多痛苦,但是也不乏快乐的回忆。曲终人散的时候,她曾恨得夜不能寐。但是散了也就散了,再次重逢,除了彼此留下的嫌隙和龃龉,她已经难以再找到爱情的痕迹。后来戴文又出现了,她也努力地去争取,抓住他,剖析他,逼他屈从于彼此的吸引。但是然后呢她满足了吗她快乐吗这是她想要的爱情吗
烟很快只剩下一个尾巴。乔安把它按在香薰蜡烛的盖子里,把那个盖子当做烟灰缸。她心里依然空蕩蕩的,她终于有些理解左伊为什麽戒不掉烟。她生活中似乎缺失了一部分,用什麽都填不上,所有东西放进去,仿佛都被分解、稀释、消散掉了。就像烟雾一样。
这样想着,她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正在找打火器,她听戴文说:“还抽啊”
乔安回过头,看见戴文抱着胳膊,靠着墙站着。他们都没有开灯,所以她看不清戴文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剪影。
“你什麽时候出来了”乔安问,“走路没声,像小猫似的。”
戴文走近了,坐在她身边一个软椅上。他说:“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乔安把烟放回烟盒里。戴文把烟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道:“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抽烟。”
“我不太抽。”乔安说,“这是我朋友的。她买了,又怕自己一直抽,就塞给了我。”
戴文把烟盒放下,似乎是笑了笑——乔安不太确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轻轻出了个气音。他说:“你现在抽事后烟,是不是有点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