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敲门吗?”
“门是自动打开的,有一个很美丽的声音告诉你,只要你走进去,你就可以满足任何一个愿望。你走了进去……现在,你看到了什麽?”
“什麽都没有。”
“看得再仔细一点。……这一次你看到什麽了?”
“还是什麽都没有。连宫殿的墙都没了,我又回到了沙滩上。”
“你又重新躺在沙滩上……”胡医生用诱哄小孩子入眠的口气说。
晓维从躺椅上爬起来:“我们停止吧。”
“你的反应能说明很多问题,天上的乌云,虚无的宫殿,还有你又回到原点……”
“其实那些不是真的反应,而是我刻意瞎编的。”
胡医生:“……”
她的心理治疗就这样渐渐地被她自己排斥进而不了了之。
晓维看着自己那枚孤零零的耳环。她最近记性不好,有时手里拿着药瓶搞不清究竟是正打算吃药,还是已经吃过了,又有时手里捏着电话听筒竟忘记为了什麽事要打给谁,所以耳环莫名其妙少了一只却没有立即发觉,然后再也找不见,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那副珍珠耳环不算贵,以前是一串手链,后来链断珠散,只剩下两颗,便改作耳环。如今这些珠子从初的满满一串只剩下一粒,就好像她的生活,起初愿望多多,渐渐地渴求越来越少,那些她曾经珍惜过的东西,总在不小心或者不经意间就失去,待到察觉为时已晚,最后,终于还是要独自一人了。这征兆来得太及时。
晓维在恍恍惚惚中入梦,梦见暴风将她刮到原野,梦见洪水将她沖到荒岛,梦见火车将她载向不知名的远方,梦见浑沌中有人向她伸出手,离她那麽近,可她总抓不住。
晓维加倍地投入工作。她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很杂又常有临时性的任务,但她总是连夜加班把任务早早上交,又常常做一些计划之外的创新。这种强迫症式的工作带来的好处就是,她忙忙碌碌得没有时间去纠结思考,甚至顾不上失眠了。
李鹤说:“看你比我这当老板的都努力,真让我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李鹤平时应酬不少。他体谅晓维安静恬淡的性子,很少找她陪他去应付那些客户。最近晓维却会主动问:“需要我去吗?”李鹤乐得接受。
在应酬场合上李鹤其实很照顾晓维,但首先他自己酒量就不大,往往自己先醉倒,很难顾得上晓维。
晓维知道公司扩展业务的辛苦与重要,通常也咬牙多喝上两杯。她自己分寸把握得还好,在人前总能保住形象气度,回家后就不免有些受罪。
到了这时候,她竟又开始体谅周然。过去那些年,他多半的时间都是这样带着醉意回家。最初她还会一直等候,替他端水擦脸,当他们关系冷却之后,每当他回家后她只作没听见,由他自己去折腾。现在她知道,这种醉酒的滋味难受又无奈。
而且世界也实在太小,这种场合里晓维也偶尔会遇上周然。那晚席上几名男士修养欠佳,当着晓维的面连连讲荤段子,言语时时轻佻,还勉强她多喝了不少酒。晓维心里厌恶,借着接电话的机会去露台透气。
月色迷人,而她的生命却在以最无聊的方式一点点地消耗,晓维涌出几许伤怀自怜的情绪,却说不清究竟要怪谁。
露台上有人正在打电话,声音在夜风中低不可闻,侧影在月光下清清朗朗,不是周然又是谁?晓维一见立时便想撤回原路,可他已经扭头看见她,晓维只得生生顿住脚步。
周然低声对电话那端说:“有点事,一会儿再打。”然后一步步走过来。
自从晓维把两人的离婚事件变成一桩法律案件后,他俩就没再正式地见上一面了。起初周然也试着通过种种手段要与她沟通,每一次都遭到拒绝后,他也销声匿迹了,有话常常通过双方的律师传达,两人都只当对方不存在。
此时,躲他许久的晓维竟不知要如何应对,待周然走近,本能地把头一扭,不去看他。周然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绵长的呼吸近在她的耳畔,他似在无声地叹息。晓维把脸扭得更偏一些,只觉今晚的圆月太过明亮有些刺眼。
李鹤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一隅的沉默:“原来你在这儿,怎麽不接手机?我找了你半天。其他人都走了,车已经在楼下,我送你回去。”说完这话他才发现晓维身旁还有一个人。
即使知道这两人的分居状况,但刚才那番过于亲切的话还是难免让他尴尬。李鹤试着地给彼此找台阶:“哦,你好。那……你们继续聊……”他的酒喝得有些高,大脑反应比平时慢,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