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晓维知道周然昨天要回来,所以早算準了时间寄快递给他,又实在不想见他,所以寄宿在乙乙家。结果这个白天周然也一直没来电话,不知是他太忙还是他根本不屑。晓维心说,这样更好,这样最好。
她没接到周然的电话却接到自己亲生父亲的电话,劈头先把她数落一通,怪她手机不开,怪她工作了这麽久也不告诉他。
虽然晓维自己定期向亲生父母问候,可她实在很怕接到他们主动打来的电话,因为通常不会有什麽好事,又通常都是找周然,比如让他帮忙安排工作,让他帮忙去疏通什麽关系,而且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关系转了几道弯的人。林爸虽然自己没做出过什麽大成就,倒是非常喜欢帮着别人瞎倒腾。比如这回,他要周然帮忙的是他朋友的朋友的亲戚的亲戚。
晓维自然是努力地替周然拒绝。周然那种冷情的个性,即使她与周然没僵持到现在这样的时候,她也很排斥这些事情,何况现在。
林爸说:“每回周然自己都没说什麽,偏你弄得好像我要跟你借钱似的。我知道你护着你男人,可我也把你养到二十几年是不是?若要论道理,肯定是你欠我,不是我欠你!”
晓维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欠你,可他不欠你。”
她的情绪久久没平複,当又一个似乎熟悉但又不是太熟的号码打来电话时,她一时不查接了起来,竟忘了这号码就是周然不公开的那个。
周然说:“下班了吧?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晓维一看,竟到下班的时间了,她完全没察觉。她愣了愣,一时想不起要和周然说什麽,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了。
晓维承认自己确实输给周然太多。她的落荒而逃,她的故作镇静,都被周然刚才那句话的从容不迫映衬成了一个笑话。也许并非周然多厉害,而是她自己太没出息。
她想了种种逃脱之法,比如在同事们的掩护下扬长而去,比如换上奇装异服蒙混出去,结果都不外乎丢自己的脸。最后她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一小时,浏览着网络上的奇闻异事,一分钟一分钟地磨着时间。像这种公司密集人员衆多的写字间,周然这种有头有脸有体面的人一定不会冒着被奚落冷遇的风险沖上来;耐性有限的他也不大可能牺牲宝贵的时间来等她一小时。所以,他应该知难而退了。
但晓维低估了周然的耐性。当她放弃了去地下车库取车,而临时想改成坐出租车回家时,她一出大门就被一辆戛然停在面前的车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去路,进退不能。车窗滑下,周然说:“先上车吧。”
晓维无论如何没想明白,这座大厦的出口有好几个,他为何能判断得这样準。
晓维抿唇把目光瞥向一边,站在那儿与他僵持着。但因为周然很没道德地挡住了其他车辆的必经之路,还没僵上几秒,气氛就被后面猛按喇叭的车给破坏了。晓维恨恨地咬了一下唇,拉开后门坐进去:“开车。”
“你想去哪?”周然地把车驶上快车道,客气地问。风度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晓维起先的躲避之意被他的自以为是成功地挑拨成了怒气:“我想去北冰洋,你去得了吗?”
最后他们去了海边。昨日里一场大雨使气温骤降,海水里泥沙浑浊,海风也冷得很,海边几乎没有游客,冷冷清清。晓维径自走上栈桥,不理会周然。今天她不同以往地披着头发,又穿了一条裙摆宽阔的长裙,随风在身后狂乱地舞动,好似随时都能飞走一般。周然走在她身后,不时地被她的头发与裙摆拂过。
晓维突然转身:“既然逼我来这里,现在又为什麽不说话?”
“你有事可以直接对我说,何必借律师的口?”
晓维看着他。先前在她身后飘舞的头发被风吹得更乱,挡住她的眼睛,令周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很久以前就对你‘直接’说过了:‘我要离婚,请你成全。’就这麽简单,只需你一句话就能解决,可是你一直不肯,所以我只能另想其他办法了。不行吗?”晓维把头发胡乱地往耳后一拂,她竟然笑了。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由我们自己解决,别让其他人介入。很久前我们就这样约定过了。”周然被海风吹得突然偏头痛,那痛感来得强烈,以至于他的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短路。这句不合时宜的话,他刚说完就知道失策了。
“需不需要让其他人介入,这决定权可在于你,只要你尽早同意离婚,自然不需要其他人介入。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晓维再度把挡住脸的头发使劲拂到耳后,加重语气地重複着那几个字。她本想直接揭穿他,可她想不出如何表达才能保全自己的体面。那些暧昧事若从她口中讲出,何尝不是扇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