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晓维才上大一,对这样夸张的追求,虽然不曾幻想,却仍觉得这十足浪漫的光环足以盖住横刀夺爱的失德。真若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够把持得住。
十几年后,她竟也成了这种令人吐血的浪漫恶俗桥段里的女主角,而她只觉得荒唐无奈啼笑皆非。
丁乙乙的反应比晓维强烈得多,在听到晓维的转述后失态爆笑,捂着肚子说:“我一直把他当成聪明人的典範,没想到他只会用这麽陈旧俗烂的招式追女人。听说他最近刚得了一个什麽创新型管理人才奖?‘创新’,哈哈,原来从周然身上也找得出这样的幽默细胞。”
晓维交友圈子窄,深交的朋友更少,在与周然分居几个月后也没几个人知道。当初她不想在离婚前接受太多的异样目光,所以愿意与周然维持表面的和平,结果这一步退让令她相当的被动和身不由己。
譬如,昔日的对门邻居夫妻重返故地旅行,特意来拜访他们夫妻二人。晓维自是不好推辞,周末与周然扮成恩爱夫妻接待他们俩。
他们两对当初同一天搬入新居,都是新婚,也曾互相照应,结下了难得的友情。如今那夫妻二人已定居国外数年,晓维他们也早就搬离了当初的小屋。
故友重聚,不免要回忆一些往事。他俩陪着那对已经有四五年没回国的夫妻重游了他们旧日所住的小区,讨论着那些依然没变的或已经大变的地方,又找了一家以前曾经一起去过的饭店吃饭。那饭店还维持着五年前的装饰风格,桌椅地砖天花板和壁纸都不曾换过,如今泛着一股老旧的味道。
“这城市变化真快,才几天没回来,走在路上就觉得陌生了。还好还好,你俩,我俩,还有这里,大家都没怎麽变。”邻居妻说。
邻居夫搂着妻子的脖子笑嘻嘻:“更巧的是,连人口都没增加。我俩下定决心做丁克,小艾怕影响身材怕我变心,我怕小艾有了孩子无视我,所以一拍即合。你俩呢?”这对神经大条的夫妻无辜而认真地看着他俩,等待答案。
晓维微笑着掩饰尴尬,用眼神把这个问题抛给周然。周然朝那对夫妻笑笑:“差不多的理由吧。”
下午,他们四人在温泉山庄的露天池子里泡到夕阳落山。
那对恩爱得如胶似漆宛若连体婴的夫妻,即使泡温泉时也偎在一起手拉着手,令晓维周然大开眼界。至于他们俩,自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标準模版。晓维递水给周然,他说“谢谢”,周然给晓维递毛巾,她也同样道谢。他俩唯一算得上亲密互动的时刻,是晓维游了两圈后小腿抽筋,周然扶她坐在池边,半跪着给她按摩,才捏了七八下,晓维就边说已经好了边推开他。
晚上两对夫妻分别住在两间相邻的客房。
床相当的大,挤一挤睡四人都不成问题,又有两床被子,晓维与周然分睡在遥远的两端。
客房隔音条件不太好,夜深人静之时,一墙之隔的另一端,嬉笑娇喘呻吟低吼,床板的吱吱呀呀,即使晓维用单被蒙了耳朵,也听得分明。偏偏周然睡觉时安静得出奇,不打鼾,连呼吸声都很轻,他们的房间越安静,就显得隔壁越热闹,令容易失眠的晓维越发地没睡意。
她躺在那儿默数绵羊,数来数去,虽没数出困意,却口渴了。她轻轻起身,打算去倒水,不料才刚刚找到拖鞋,周然竟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原先坐在床沿的晓维立即弹跳起来,离开床沿至少一米远。
屋里黑黑的,只隐约见着彼此的影子,声音也模模糊糊仿佛没有边界。周然问:“你去哪儿?”
晓维本来是打算去倒水喝的,可是她心里一慌乱,随口就说:“出去走走。”
周然拧开台灯,看了看时间:“这麽晚,不安全。我陪你一起。”
本想改口的晓维,现在改也来不及了。
于是,在这样一个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晚上,林晓维与周然,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踩着拖鞋,走在温泉山庄的鹅卵石小路上。空气里氤氲着润湿的水汽,飘散着花草的清香与温泉水淡淡的硫磺气味。四周实在太安静,他俩随便说一句话,都好像能把周围别墅里的客人全惊醒。所以他俩一言不发,就那麽安安静静地走了半小时。
等他们再回去时,隔壁也安静了。
“太荒唐了。”晓维对丁乙乙说,“周然若态度再强硬一些,我就能做到与他硬碰硬;他若是能像某些男人一样胡搅蛮缠,我反而可以更坚决一些地想要甩脱他。可恰恰是他现在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连我自己有时都觉得他十分无辜大度,而我在无理取闹。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