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摸摸耳朵:“这算不算女权派言论?可我一边觉得很荒唐一边又觉得很有道理。好吧,我买了玩具去向她负荆请罪。刚才你说的那些是经验之谈吗?”
林晓维笑笑不说话。李鹤也笑笑,当她在默认。
经验之谈?也许吧。晓维相信一种理论,很多女人找丈夫时的微妙心态,总是与父亲有关。有人愿意找与父亲相似的:我希望他像父亲一样疼爱我。也有人愿意找与父亲互补的:我希望他能够补偿我对父亲的遗憾。她是后者。
父亲从来都忽略她漠视她,所以当于海波热烈地追求她,无微不至地关心她时,她明明并没有动心,却同意了他的求婚。
父亲除了生下她供她吃穿读书外,对她很少承担过其他身为人父的责任,别人的父亲做起来那麽理所当然的事情,之于她则是奢望。所以当周然那麽顺理成章地愿意承担他与她共同失误的后果时,她明明心中充满疑窦,却在最短的时间里嫁给了他。
晓维低头找车钥匙,李鹤走到她身旁:“我记得几天前你说你爸妈来了,已经走了吗?”
“是我公婆,还在我家呢。”晓维正低头想着父亲,猛然听到有人提她的“爸妈”,反射性地说了这麽一句,说完后有些伤感,她其实没必要向别人这样撇清“爸妈”与“公婆”的区别。
“你公婆喜不喜欢听京戏?我这儿有朋友送的两张今晚的京剧团演出票,也许两位老人会感兴趣。”
“这样多不好意思。”
“我不喜欢京戏。可是就这样浪费了,好像很不尊重朋友。”李鹤把票放进她手里,合掌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如果两位老人家有空又有兴趣,请他们帮我个忙。”
京剧演出的时间在晚上七点。傍晚,他们一家四口吃完饭,晓维用两张戏票成功地打发掉两位老人。
周妈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晓维,你累了一天了,那些碗不用洗,等我回来再收拾。”
晓维当然不可能听老人的话。她洗了碗,收拾了厨房,用洗涤剂把油渍一点点抹去,用消毒水把橱柜外表都擦了一遍。这样的家务她只在婚前两三年做过,后来都是钟点工在做。现在她只想多消磨一会儿时间,想清楚一些话的逻辑和词句组合。
一小时后,厨房里的活儿全做完了。晓维解下围裙走进客厅,有些意外地看到周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影视频道播着一部黑白老电影,仍然锁定在他们吃饭前的静音状态,周然看得很专注。
晓维瞥了一眼屏幕,那是她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看,每年总会重看上一两遍,曾经看得周然很心烦。不知何时他也对这部片子感兴趣了。
晓维从包里取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她坐到一张单人沙发上,距周然有一米的距离。她把那份文件轻轻推到周然的面前。
周然看了文件的标题一眼,将目光投向她:“这是什麽?”
晓维迎上他的目光:“就是标题上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懂的。”
周然单手执起那份有三页纸的文件,随意翻了翻。他翻文件的时候,晓维说:“周然,我们可以先不办理正式离婚手续,但我希望我们能达成一个正式的离婚协议。对外我们继续装作一对夫妻,但对你我而言,我们各过各的生活。等你认为机会合适、不会给你造成很坏影响的时候,我们就立即去民政局签字。”
周然一言不发地把那份材料翻回第一页,从头看起,逐字逐句,看得很慢。
晓维被他弄得有些沉不住气:“每一项条款,都对你有利无害。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太多钱,现在我们的钱,我也没出过太多力。这些我都很清楚。我一向不是贪心的女人,我只拿我认为合理的部分。”
“你觉得,你我在这上面签了字,这份文件就合法有效吗?”
“我不介意它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但我相信你。只要你肯签字,你就一定会守诺。”
周然把那份文件慢慢撕掉,当他大力牵动着受伤的手指时,眉头也没皱一下。
晓维冷冷地看着他:“周然,你有话说话。那是我打印的文件,你凭什麽撕?”
“可是你列的那些条款,如果传出去,会让我成为一个笑话。”周然用那只受伤的手,把他撕成碎片的文件揉成一团。
晓维别开眼,不去看周然那只还包着一半绷带的手。
她是那种看见别人受伤流血自己先打颤的人,所以她方才心底那一抖,当然不是因为心疼周然。晓维默念到十,把目光从吊灯上又转回周然脸上。
夫妻多年,虽然缺乏交流,可只要肯用心一点,她到底还是很懂他的。刚才他那句话,在字面背后想表达什麽,她十分明白。但她一点也不领情,口气比先前更镇静:“周然,你这又是何苦呀。你这麽拖着我所剩无几的青春,是为了报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