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掏钱,往穷乡僻壤讨媳妇,虽然人家不在意,可是又实在太亏待自己儿子了。所以愤怒的婆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余秋骂完了婆婆也没放过妈,手指头一转,目标又对準了腊梅的母亲:“你丈夫眼里头只有侄儿没有女儿,你在旁边装死呀?别张口闭口你做不了老头子的主。这是你们夫妻共同财産,或者準确点儿讲这是腊梅的钱!他有什麽资格决定这钱的去处呀?”
腊梅的父亲急了:“这是我女儿的彩礼,我怎麽就做不了这个主?”
余秋冷笑:“哟,这会儿晓得是女儿了?你女儿不稀罕过继你侄儿家的孩子。你把她的救命钱要回头,你侄儿家没钱的话去大队借。一年还不起两年还。他但凡还要脸的话就知道这钱他没脸面拿!要是连这钱他都不肯掏的话,你也别指望将来他会孝顺你了。一个连最基本的良心都没有的人哪儿来的孝心?”
腊梅的婆婆见余秋火力对準了自己的亲家,赶紧打算趁机溜之大吉,省得再沾上这烂泥一样的人家。
余秋却不放他们走,救人如救火,腊梅家的钱还不晓得什麽时候能讨回来呢?哪里指望的上。现在腊梅人在病房里头躺着。她发高烧了得了肺炎,这才是眼下最根本的问题,必须得处理。
腊梅的婆婆又要嚷嚷。
余秋却直接卡她卡得死死的:“你们要撒手不管的话,那她的病拖到什麽时候就说不清楚了。她不跟你们儿子离婚,你们儿子就不要想再讨老婆。别以为这样子丢下不管就成了。她生病了,你们丢下不理会的话叫遗弃罪,是可以蹲大牢的。别以为我在骗你们,法律写得清清楚楚,家庭成员之间有相互扶养的义务。她这个样子你们不管也得管。
再说了,她早点好也早点跟你们家断绝关系,大家好聚好散,你们面子上都好看。”
腊梅的婆家觉得不能吃这个亏,怎麽还跟缠上他家一样了,都成了他家的责任。
余秋帮着说和:“眼下腊梅发高烧是因为跳河,为什麽跳河?那们心里头有数,这个事情得归你们家管。还有腊梅要做小手术,这个你家也不能不伸头。好好的人被折磨得这麽惨,总归得处理的。”
余秋叹气,“你们也清楚,这两个都是小事,后面才是大头子。后面的大头就她娘家自己想办法吧。这你们家的确扯不上关系。”
大夫把话说到这份上,婆家靠在一起商量了一回,觉得就这麽先认下来会比较好。不然后面再被揪着,他们就连大手术也扯不开了。
瞧这假亲家不要脸的样子,说不定以后他们家还没完没了,闹得他家连新媳妇都娶不上。
腊梅的丈夫跟公婆在身上摸了一回,摸的都是準备给家里头小辈的压岁钱。
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先都拿出来再讲。护士赶紧过来帮忙算账。
旁边人跟着唏嘘一回,催促腊梅的父母赶紧回家把那彩礼钱讨回头。救急不救穷这事儿还得他们家拿出章程来,旁人不能代替的做事。
外头吵得沸沸扬扬,大家伙儿都在七嘴八舌地帮忙出主意,躺在病床上的腊梅却像是什麽都没听见一样,还那样木呆呆地躺着。
也许高烧让她切断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系,也许高烧让她什麽都不愿意想,也什麽都不愿意做。
自始至终,外头她的家人们谁也没有提出来要进来看一看她或者问问她的情况。
余秋走到了腊梅的床前,突然间开口问:“你是不是觉得活着特别没有意思,这麽惨。活着真辛苦,你的家里人对你不管不问,他们都嫌弃你是个累赘?”
腊梅没说话。
余秋却先点点头喃喃自语一般:“是啊,活着真累,我不说别的就说我自己吧。我妈死了,我爸蹲大牢,我上初中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个孤儿了。学校里头,那些出生好的孩子都可以欺负我,我不能反抗,因为我是黑五类的狗崽子。
我下乡了,好不容易当上了大夫,根正苗红的红未兵又可以将我从医院中拖出去。因为我是狗崽子,我的血是黑的,我给贫下中农看病就是在迫害贫下中农。
他们把我绑起来让我坐飞机,然后把我踢下台,我差点儿摔死。
接着呢,我好不容易获救了,我要替刚才打我的人她弟弟做手术。你坐过飞机没有?我告诉你那两条胳膊就跟被人深深扯断了一样。我胳膊又酸又痛,手都抖到什麽东西都拿不起来了,可我还得上台开刀。开大手术,从天亮做到天黑,从天黑又做到天亮的那种。
是不是很惨,而且很贱?
没事儿,更惨更贱的事情在后面呢。刚才不过是公社学生的小打小闹,后面县里头的干部抓过,想要剁了我的手。部队的解放军也抓过我,我染上了疟疾,差点儿打摆子死掉。我上了中央又怎麽样?有大干部说我是特务,我就被抓起来审问。他们连小便都浇到我脸上。我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