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擡起脸,认真看着余秋:“你就是老夫人带过来的大陆的医生吧。”
余秋点头,準备给自己脸上贴点儿金:“老夫人身旁有位工作人员生了病,我刚好处理过。这次来苔弯,老夫人就带上我了。”
张太太赶紧抹眼泪,伸手抓余秋的胳膊:“大夫,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女儿吧。我们就这麽一个姑娘,小心小意地养到现在。她平常身体好的很,没病没灾的,怎麽会突然间就这样?”
余秋的胳膊被她攥得死紧,又不好挣脱开来,只能忍耐着:“太太您别激动,您先跟我说说看,昨晚令千金突然间抽搐之前发生过什麽事情。她有没有说哪儿不舒服,或者在此之前受过凉,得了感冒之类的?”
张太太连连摇头:“没有,昨天一切都好好的。婷婷平常不爱出席这些场合。但是因为听说老夫人来了,她特地主动提出要求跟我们一块儿来。她一向是很敬重老夫人的。”
余秋估计这个敬重估计要打个折扣,在苔弯这一亩三分地上,老桨不把老夫人踩到地心里头去就怪了,又怎麽会给她什麽好的评价?
张家夫妻年纪大,是从大陆辗转来苔弯的,他们固有的印象已经形成,对老夫人高看一眼属于正常。至于张婷婷,她一个在苔弯土生土长,接受戒严期教育长大的女孩儿,怎麽可能对老夫人景仰万分呢。
老夫人在岛内普通珉衆心目中的形象,估计跟老桨在大陆获得的评价差不多,反正距离景仰相距甚远,反过来倒是有可能。
余秋不在意这个,她只认真地询问:“那麽她在宴会上都吃了什麽?喝了什麽?有没有情绪激动之类的?”
张太太连连点头:“当然激动了,见到了老夫人,怎麽可能不激动?大夫,是不是因为我女儿情绪过于激动才这样的呀?”
余秋暗想,小姑娘就是要激动也应该在看到人的瞬间激动。都见了两个多小时了她才激动,似乎反射弧有点儿长啊。
“那麽她有没有喝酒?”余秋追问,“她都吃了些什麽东西呀?”
张太太摇摇头:“我们不许她喝酒,我敢肯定她没有碰酒。她没吃多少东西,除了一点儿虾仁之外就是一小块烤羊排。其余的时候,她大概吃了点儿沙拉。”
余秋点头,她暂时没有发现什麽特别的地方,按照这位母亲描述的状况,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你们家里头呢?你们两边是不是有人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余秋决定从家族史上入手,“就是这样突然间抽搐然后陷入昏迷。”
张先生与张太太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他们只有张婷婷这一个女儿,两家人也没听说过有类似的状况。
人家都说孩子最难养的是10岁之前,一般养过了10岁都能平平安安长大。谁曾想他们女儿到了18岁成年的日子,却突然发生这种变故。
余秋追问了一句:“你们只有张婷婷一个女儿,是刻意节育的结果,还是之前有了什麽意外?”
张太太立刻捂住眼睛哭了起来:“都是日本鬼子跟公匪,我三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张先生要比妻子理智一些,赶紧轻轻地拍妻子的肩膀,提醒妻子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位公匪。
余秋倒是没啥感觉,主要因为她不是党员,党性觉悟不高,对病人家属的包容度倒是极高,所以当成匪类还能继续问下去:“你是说他们在战乱中去世了,还是其他的意思?”
“轰炸。”张先生尴尬,“两个大的在防空洞里头闷死了。小一点的撤退的时候跟家里头走散了。我们再找到人的时候,已经被踩扁了。”
他的表情带着点儿麻木的悲怆,“婷婷是我们来苔弯以后才生的,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刚满一岁半断奶的时候被牛奶呛到了,没能抢救过来。”
其实当时他们已经把孩子抱到医院门口了,大夫不在,护士也不晓得要怎麽办。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在怀里头慢慢变僵硬。
余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安慰这对夫妻。白发人送黑怕人,父母目送孩子们离开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
张太太捂着脸,呜呜痛哭:“我日日夜夜向上帝祈祷,我唯一求的就是家人健康。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我女儿,上帝为什麽不帮助我?”
这个问题谁都没办法回答。上帝实在太忙碌,他的仆人们也忙碌,多半是顾不过来的。
“太太,婷婷怎麽了?”一位头发上盘髻,衣着朴实的妇女焦急地跑过来。
她的鬓角已经花白,只眼巴巴地看着张太太,“我回家听说婷婷住院了。好端端的怎麽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