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惊诧莫名:“就为了这点事情?”
廖主任满脸苦恼,压低声音道:“你也觉得奇怪不是?这话我不该说,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因为前头大学招生的事情不敢得罪刺儿头又心里头不痛快,专门柿子捡软的捏。小秋大夫一天工没缺,可人家就是能考第一名啊。大学没得上,人家也没说过一句话,就是这样,这些人还是气不顺。”
他杂七杂八诉了半天苦,从头到尾都愁眉苦脸。
那中年男人却只盯着他:“你别光把责任推给旁人,江县是你的地盘。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责任首先在你。他们瞎胡闹,你不晓得拦着呀。这些什麽狗屁的调查材料赶紧给我烧掉,要是叫国际友人看到了,谁丢得起这个人?”
廖主任两条眉毛撇成了八字形,简直就是苦瓜脸:“我哪里不想拦着呀,一开始部队过来要人的时候,我就说这是我们地方上的事。结果他们连我一并抓了,您电话打过去要我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写检查呢。非得讲我搞农交会是走白专道路。
您给评评理,我们贫下中农搞个农交会,把各个生産合作社编的箩筐做的小菜打的豆腐都推出来大家伙儿尝尝鲜,怎麽就成了白专道路了?还不许我们搞农交会,说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中年男人勃然色变:“不搞农交会了?你不搞农交会,我让他们看什麽?简直就是瞎胡闹,毛主席都说了,发展商品经济不等于发展资本主义!
我们已经把生産资料的资本主义所有制变成了全民所有制,已经把资本家从商品生産和商品流通中排挤出去,现在商品生産和商品流通领域占统治地位的是国家和人民公社,这同资本主义商品生産和流通是有本质差别。
这是主席的原话!连这个都不懂,抓个屁的意识形态,自己脑袋瓜子都是糊的。”
廖主任哪里搞得清楚这许多呀,主席那麽能写文章,一本选集厚厚的一沓,他能背下来的实在有限。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您说的是。我也反複跟他们强调了,主席说了,如果公社不搞商品生産、交换,那麽工人就没有饭吃,农民就没有衣穿,就得不到拖拉机等农业生産资料,就没有货币收入。废除商品生産和商品交换,就是剥夺农民,就是在政策上犯了错误,就有脱离农民的危险,就要把农民引导到敌人那里去。
可是我人微言轻,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们,他们也不听我说话呀。就是一句话,不许再搞农交会。非得说这是工贼刘的那一套。我扯不清白呀。”
“搞,立刻搞。”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厉声呵斥廖主任,“我告诉你,这一回你要是搞砸了,你就直接咔嚓了你的脑袋瓜子还比较痛快些。”
他可真是恨死了,他是先前看了江县的经验,又因为有红星公社作为标杆,各方面的宣传报道材料以及录像瞧着都不错,加上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匆匆走了一趟红星公社,表面上瞧着挺好,很是个富裕公社的模样,社员的精神面貌也不错,所以他才敲定的这儿作为接待外宾的地点。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真是诚心在拆他的台。外头那个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脑壳坏掉的东西,现在还闹着说他被开成了太监。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当初他人还没出院的时候,我就跟他比赛尿不尿,一泡尿滋的老远了,哪个太监能这样啊?”
廖主任立刻拍胸口保证,“他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要说有病,就是心病,髒事做多了,破罐子破摔就想浑水摸鱼呢。”
“赶紧把人给我拎走。”中年人厉声警告,“要是再起幺蛾子的话,你也不用想以后怎麽办了。”
廖主任立刻将胸口拍的噗噗响,一叠声地保证他绝对不辜负组织的对他报以的期望,他立刻就去安排。
那一家子放着都是祸害,谁晓得什麽时候发作。赶紧先进去,上学习班吧,关上个把月大概就能太平了。
这种怂货他见多了,亲人,看人下彩蝶,不过是觉得就算自己诬告了,也没什麽损失,谁也不会拿他们怎麽样。那还不如随便攀咬诬告一下呢,说不定还能拿到实打实的好处。
讲到底就是在欺负人,欺负小邱大夫就是个赤脚医生,要换个人试试,就是换个民兵队长他们都不敢,人家直接拿枪崩了他们。
中年男人可不耐烦听这些细枝末节,他直接骂出口:“我不管你们狗屁叨叨的事情,反正这一回任务必须得完成,农交会出丁点儿纰漏。你这革委会主任也不用干下去了,你就等着被审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