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签售席起身,李林林拥着大作家往嘉宾休息室去。宋主任已经在那儿捧着鲜花等着了。一场社交即将开啓。谁知到了电梯口,杨冰夏却果断摁住电梯,第一个走进去。林林赶忙跟上,小心翼翼问:“不去休息室了吗。”
冰夏道:“回去再休息,不早了,你送送胡老师。”蒋老师已经先行离开了。这麽突然走人,宋雁没面子。林林还想挽留。杨冰夏却说孩子在家等着呢,她不到家儿子不肯睡觉。话说到这份上,林林只好放人。她一直送冰夏上了车,才折回头到活动现场。
发行的同事还在善后。大川也没走。林林去休息室找宋雁,却只看到唐嫚儿在吃水果。
“人呢。”林林问。
唐嫚儿放下牙签,“走了。”又说:“你明天小心点。”
林林试探性地,“生气了?”
唐嫚儿声音压低,一副怪相,“何止生气,暴怒。”又补充,“怪你拦着,不让她跟作家接触。”
天地良心!这能怪她麽。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长期以来的不作为。力不到不为财。天底下哪能总是不劳而获。林林愁眉不展。唐嫚儿拍了一下林林,“开车了麽,稍我一段。”
一觉睡到半上午。累。太累了。毕竟不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了。一场活动做下来,得缓几个三四天。林林给宋雁去了条消息,想请假一天。又说了几句好话。关键词是:放心、没事、安好等等。可宋雁根本不吃那套,直接回複一个:下午部门开会,必须到场。
林林意识到,斗争开始了。
洗了澡,简单吃了早午饭,林林就往单位赶。下午的会主要讨论年度选题。这是要往上头报的。林林没提。宋雁批评她,“选题储备必须抓起来,不能只做畅销书。”当着大家的面,林林唯唯。现如今,她说什麽就是什麽。
宋雁的脸是真臭。
等下了会,林林才从同屋的殷翠梅那儿得知。宫彩半年前出版的小说《棋子》出了问题。被上头要求全部下架。责编,主任,副总编,都必须写检查。林林问:“到底什麽问题。”殷翠梅道:“说不好。”《棋子》她看过,对一些历史问题的看法的确有点偏激,但这个时候爆出来,写检查倒是其次,对于宋雁的仕途,则是大大减分了。难怪刚才在洗手间看师爽心情不错。
算了。不管她。《尘埃》活动现场的事,林林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黑不提白不提,让时间沖淡一切。不过,分享会过后,媒体报道,网店地面店都给位置,《尘埃》的量一下走起来了。三万册,五万册,七万册……势如破竹。林林终于在文艺社打响了头一炮,不但在职员工对她另眼相看,就是退休老职工,也有来要书的。他们都问林林要书,忽略宋雁。大家跟对好了点似的,不约而同,一致认定,这书只跟林林有关,与宋雁无涉。几次三番,林林发现宋雁脸又臭了起来,以至于工作上也开始不大痛快。
比如,找她给封面签字,三天签不下去,林林去催,人就找你几个大毛病。或者线上系统走到她那儿了,你不催,她肯定看不见。林林打电话催,她又当即给你一通教训,“你得想在前头,别人要书了,你才想起来提加印。”林林不得不反驳,“光我提不行呀,得发行提,我才能点。”
还没到年,沈幼生了,男孩。作为同屋,林林少不得去探望。沈幼问最近单位情况怎麽样,还问她要一本《尘埃》。林林诧异:“你还有工夫看书?”沈幼煞有介事,“你是不是跟宋奶奶掰了?”
林林头皮发麻。她知道社里没有秘密,可没想到一个孕妇,居然也能知道前线的事。
林林往回找补,“没什麽掰不掰,都是工作上的事,就事论事。”沈幼笑道:“你赶紧去认个错,我们奶奶可记仇呢。”
无奈。
林林也想缓和关系,认个错也行。可问题是,她何错之有呢。你宋雁要面子,你就得干活!而且说白了,不是她李林林不给面子,是作者不给,她有什麽办法。你是主任,也是编辑,书上署着你的名,你就得做好沟通、服务工作。
沈幼又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是主任亲自招进来的。”
林林苦笑,“那又怎麽样。”
沈幼道:“爱之深,恨之切。”
对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但,爱谈不上,恨却是加倍的。林林总觉得宋雁一直把她当私人财産。她就是她买来的奴隶,就该什麽都听她的,予取予求。现在,奴隶有了思想,想要自由,那就是大逆不道!放眼看看,她对小黄不也是如此麽。想什麽时候用就什麽时候用,哪怕是深更半夜,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哪怕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