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没给她可乘之机,直接道:“主任,杨冰夏的稿子我已经拿下了。”
宋雁的面部立刻紧绷,“什麽时候的事,怎麽没听你说,起码应该跟我打个招呼。”
林林从容不迫地,“好几家在抢,情况危急,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没办法,我只好找了闵社。闵社同意做。”又说:“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主任,你可得多支持我啊。”宋雁道:“我肯定支持你。”林林又笑说:“主任,我有个想法,杨冰夏这部《尘埃》,还是归到你策划的那套大丛书‘新世界’里头去,毕竟她也算青年作家,虽然有点名气。这样,总策划就还是你。我也跟冰夏说了,冰夏说,如果宋主任能牵头,那就最好不过了。聂风也赞成这样,说这样一本书也不显得那麽单。”
霎时,宋雁的微表情有点耐人寻味。她笑了,但笑得不那麽情愿。又或者说,她的笑容里有一丝干涩。林林明白,宋雁是想抢稿子的,或者至少联合署名。她署在林林前头,一来能分钱,二来也能得名。她想往上走,多做好书是刚需。但没想到,林林急中生智,给了她个虚头衔,当丛书的总策划。那麽,责任编辑,就只剩李林林一个人了。林林给了这个台阶,宋雁似乎也不好不顺着下来。
“抓紧时间做,”宋雁恢複正常,又以一种主任的庄严,“到时候好好宣传。”
林林又说虹姐也会参与进来。
宋雁道:“注意控制成本。”
林林说她会把控,毕竟经过聂风的《荒梦》,对虹姐这种人,她已经有了充分的斗争经验。
《尘埃》的出版,林林已经做好了困难準备,可真等到运作,她发现困难比她想象得还要多。老邱又去美国了,她需要顾着儿子,同时,顾着稿子。出单行本,林林编审的是小说全本——杂志发表的版本限于版面,删减太多,单行本予以恢複。
在文学层面,林林跟冰夏的对话基本还算愉快。林林提出的删改问题,只要有理有据,冰夏勉强听得进去。更何况,林林还有一套多年当编辑形成的话术。诸如,“这麽改是加分的”。杨冰夏一听说“加分”,基本不会执拗。是啊,谁不想加分呢。但林林苦恼的是,冰夏的作息,昼夜颠倒,所以讨论稿子多半发生在黑灯瞎火的时刻。没办法。撑。改。完成。接下来是走三审。
複审林林没给宋雁,给了宫彩。宫彩没提出什麽意见,通过了。终审到柳馥那。柳馥直接删了两章。一章她认为性描写太过露骨,且跟上下文不搭,说“不要故事一开始就是上床”。另一章她觉得有立场问题。林林没好直接反驳,她委婉地向杨冰夏转述。
冰夏立刻火冒三丈:“光看到主角上床,看不到主角灵魂的挣扎和痛苦,光看到立场的微妙,看不到社会环境的複杂,这都怎麽当上领导的?懂不懂文学?”
林林只好又从中斡旋。她告诉柳总作者愿意改。又告诉冰夏改也不是说删除,而是换一种表述方式。还说,柳总也是为你好,社里通不通过倒是其次。万一上头看到了,不高兴,将来会影响她评奖。一提到评奖,杨冰夏勉为其难妥协了。
稿子齐清定。发稿到总编室,就开始申领书号了。
接下来最大的困难是封面。林林找到社里的设计部主任操刀。一个礼拜,出了三个方案。杨冰夏不赞。宋雁却拍手叫好,选了最丑的一个,说:“就得选这种,持重,冰夏不是要转型麽,现在不是青春文学了,老沉一点才压得住。”
林林狐疑。眼下,她也不晓得宋雁的话,几分是真,几分为假。直觉判断,她认为不排除宋雁在幸灾乐祸。或许她宋某人巴不得《尘埃》砸锅。林林出丑。好彻底服从她的管束。可她李林林偏不!社内设计不行,那就找外头的。又忙了一周。方案出来了。林林拉了个群讨论。四个封面发过去,大家都不说话。林林问冰夏觉得哪个好。
杨冰夏回複:大家觉得呢。
林林问宋雁。
宋雁说:“我倒觉得红色的好。”
没人跟进。半天,杨冰夏说:“要不就用绿色的吧。”老实说,林林赞同宋雁的看法,红色的那款,大气,稳重。绿色的过于小清新了。可既然杨冰夏“一意孤行”,林林只能往前推进。就选绿色的。
封面方案有了。开始琢磨文案。这方面,宋雁是帮不上忙的,她文字水平一般,更别提“炼字”。宋雁擅长的,是选——你拟,她选。然后再稍加润色,成为她自己的。林林选了五六个关键词跟杨冰夏讨论。她苦口婆心地,“冰夏,我觉得你这一部,不是说光出一本新作,而是要竖立一个新的艺术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