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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那麽些年,这里的景色却是没怎麽变过,岳心牵着阿宽的手,环顾一周,又向远处眺望了好一会儿,等一阵海风吹过之后,才拿出包里的画作和一盒用了大半的火柴。

阿宽先时已经瞧见那上面的作品,无一例外全是开满花朵的盆栽。岳心蹲下身,用石头在地面挖了一个不大的浅坑,又拔了周围几根草,这才一张一张地翻看起画作。

“这是兰花,这是郁金,这是朱槿……这些都是当初栽在我们院子里的花木。爸爸以前最喜欢这些,他走的时候花开得太少,没能多找几朵送送他,所以我就画了这些,想让他可以多看几眼。”

阿宽握住岳心的手,搂紧之时又亲了亲她的发顶,柔声安慰道:“会的,岳校长会收到的。等再过一段时间碧桃开花了,我们再折几枝送给他。”

“嗯。”岳心轻轻点头,抽了下鼻子带着哭腔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爸爸跟我们说的话?如果我们结婚他不能到场,那他的祝福就会乘着风顺着水来到我们身边。现在也是一样,我们想对他说的话,也会乘着风顺着水通过各种法子传递到他耳边,他都会知道的。”

他会知道,也会赞同。

阿宽默默地帮岳心烧掉那些画,那一刻,他做下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他打算在年后见完岳心母亲后看情况再同她商量这件大事,所有的说辞、所有的细节他都比以往考虑得更加详尽,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一切最终竟是只存在于他们的谈话之中。

第十一章

1979年夏。

当远处的鞭炮声再次响起,坐在门口择菜的蔡美珠恨铁不成钢地又睨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江宽,听见没有,这是这个月第几串鞭炮了?今年宜嫁娶的好日子可就剩那麽几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阿宽一口喝完碗里的粥,手脚利落地收拾了碗筷,背上包边準备出门边跟他妈打哈哈:“行啊,你等着啊,过段时间我就领一个你绝对满意的回来。”

蔡美珠瞪了他一眼:“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你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我告诉你,就这周内,你要是领不回人,我就找你大姨二姨小姨舅舅,轮番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你不去也得给我去!咱们村子里跟你一样大的,娶的娶嫁的嫁,就你每次拿来当借口的王晓荣和巧云后天都要结婚了,你可不能再拖了,不然往后找不到媳妇,有你后悔的!”

“啊行行行,我知道了!”阿宽摆摆手赶紧出门,蔡美珠这一套说辞,自从王晓荣公布婚讯以来,他也听得倒背如流了,他现在只想快点逃开这段灌耳魔音,清清静静地上班干活。

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自然是又惹恼了本就心焦的蔡美珠,一急起来,她也就顾不上那麽多,口不择言便质问儿子道:“阿宽,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着岳心?”

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阿宽怔愣了一下,随即又恢複笑容,“没有,她当初不是写信让我忘了她吗?我早忘了。行了妈,月底我把人给你领回来,我现在先上班去,最近刚调换岗位,事情多着呢,晚了该赶不上船了。”

儿子的落荒而逃被她看在眼里,蔡美珠也有些后悔提了当初那个女孩,前两天她去喝许晓月的喜酒,席上别人家怎麽说的?当年岳心要是没走,她孙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吧。

蔡美珠的脸上泛起苦涩,那姑娘天生就该是凤凰,哪能长久待在他们这个小破渔村里?她锤了锤腿,收拾了掉到簸箕外头的菜叶子,又望了望儿子离去的方向,最终叹了口气回屋。

从家里到码头,总会经过岳心当初住的屋子,那里头两年还留着,可前不久已经改成了仓库,阿宽走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她离开的第四年,可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还恍若昨日。阿宽有时候会想,如果那位童先生不来,那他和岳心现在应该已经是儿女绕膝,和和美美了。

海风吹乱登岸人的发梢,阿宽跳上台阶,和周遭的小贩打起招呼。在他们正式认识之前,他其实知道岳心每周六都会在码头写生,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现在,他沉溺其中,做起了和她当初一样的事,除了画画。

阿宽哑然失笑,随即便觉得失落。他抹了一把脸,克制自己对岳心的思念,随后投入到工作中。他当年能上大学绝大部分是运气,再有如果不是有岳埔留给岳心的那些钱赞助,他或许根本毕不了业。现在他被分配到县里工作,渐渐地也攒了一笔钱,却不知道怎麽该还给她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