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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哑声说道:“我也不会放任你这麽做。”

萧云芷脸上的笑容消退了些,但她并没有反驳什麽,只是包容道:“我明白。等我脖颈儿上的瘀痕消退了,我想去见我母亲一面。她身子不好,而我为人不孝,疏于照顾。”

她逆来顺受的姿态更令顾菁之难堪,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下了这事。

“三日后,我陪你同去。”

太子出征后三日,侧妃萧婉晴院中几个嬷嬷出太子府采买,再没回转。萧婉晴大闹一场,砸了半个院子,却得了太子妃禁足的惩处。

萧侧妃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当即闹到了萧侍郎处,太子后院的龌龊被拿到了朝堂之上提及。太子乍一出征,后院便闹成了一锅粥,好令人不齿。萧侍郎擡不起头也就算了,老皇帝面儿上也是无光。

而老皇帝此刻还不知道,刚结束差事回京的祁弘辰深夜造访了太子府的书房。

他来的比顾菁之预料得还急。这位文武兼备的少年皇子功夫不差,翻进院子时几乎没能惊动守门的侍卫,但却没能瞒过顾菁之的眼。

他一席青衫,与太子府的幕僚议会刚散,独自剪着烛线。两重屏风后,萧云芷在一副纵马山河的画卷上着墨,心里想着如何四两拨千斤,将母亲和姨娘嫂嫂送出城。

此为多事之秋,逃了几个罪妇,朝廷不会追究。即便老皇帝要追究,那她还在太子府里,老皇帝若是对她下手,也要讲一讲颜面,如何对自己儿子的妻妾赶尽杀绝。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母亲的身子。上次随祁弘晟去看母亲时,母亲已经十分孱弱了,怕是经不起舟车劳顿。罪妇逃窜是一回事,逃窜未遂,被抓回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能让母亲孱弱的身子承受更多磨难。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想着齐王的事。老皇帝这些日子越发少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太子在宫中有暗桩,传回来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这多疑了一辈子的老皇帝,怕是又缠绵病榻了。

在老皇帝虚弱之际,储君之事便又被摆在了明面儿上。老皇帝想要易储,此事人尽皆知。大邕祖训,大邕国君必有军功在身,即便是嫡出子嗣,也必须身负功勋。

如今的老皇帝没有半分对祖训的尊重。太子祁弘晟五岁便被立为储君,只因为老皇帝本就因为杀戮兄弟闹得群臣不满,立储只为了给天下儒士一个交代。

儒士重嫡长子,即便显皇后出身将官之家,也有幸让太子占了嫡长之便。老皇帝继位后,灾祸不断,洪涝旱灾接踵而至,民间更是士子留下诗文,意指当今皇帝苛政,不堪为人君。

而老皇帝大概对民间的怨声载道心知肚明,却也无动于衷。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他眼里哪还有黎民百姓?这世间千万般的事,不过都是他一口裁决而已,此中滋味,岂是寻常肉体凡胎可以想象?

萧云芷想象不到那种一言旁人生死的滋味,但她明白那滋味儿就像甘甜的剧毒,一旦尝过,终生都不会得以解脱。

这样的权柄,不应掌握在不计旁人生死的人手中。

老皇帝自己缠绵病榻,而祁弘晟虽有小过,却无大错。轻言废立实在有失民心,顾及祖宗颜面,老皇帝草草将祁弘晟派遣出去剿匪,说是给了祁弘晟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区区万余兵力,加上不知能在当地集结几个残兵败将的旨意,老皇帝怕是希望祁弘晟不要活着回京。

可老皇帝偏偏猜错了,祁弘晟才是这一局最大的变数。萧云芷如今已经分清了祁弘晟的底细,西南匪患之所以频频躲过朝廷的诏安围剿,甚至杀死几个前往诏安的大臣,其中少不了祁弘晟的手笔。

他就是要西南民不聊生,永无宁日,在百姓的血肉之中,他像一只不知餍足的蚂蝗,吮吸着西南的血液,壮实他自己的军队。这样,他便有了翻盘之机,用那些逼不得已落草为寇的百姓的血,踩着那些心怀叵测做了他同党之人的肩膀,铸成他凯旋的路。

而齐王在老皇帝身体孱弱时候布下的棋局里,齐王或许得了个好位置。他会在祁弘晟陷入漩涡时,得到领朝廷大军进军北境的指令。

是否收複北境失土并不重要。萧云芷早已看清了,老皇帝浑不在意丢失的国土,更不在意流离失所的百姓。齐王哪怕领着数十万大军取得一郡一县,也会成为他晋封太子最好的由头,帮助老皇帝挽回失去的威严。

这或许就是老皇帝拖着病体下得最后一盘棋,看似安稳无虞,萧云芷却在其中看到了层出不穷的险。

她落笔越来越快,笔锋如刀,勾勒出延绵的群山——那是北境的山,她生长的地方,山峰怪石嶙峋,如同挺拔的脊梁,不似江南水乡的山川绵润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