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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顾芝为先皇后上了香,偌大的祠堂再次落针可闻,萧云芷只听得到顾芝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她也擡起了双眼,看向废后慈和坚定的面容,出声说道:

“顾姑娘,你解开绳索,放我走吧。太子与你有表兄妹的亲缘,一定不会责怪你。”

顾芝没有回话儿。她站起身,再次摆正了香,衣衫吹拂,萧云芷能嗅闻到顾芝衣角的檀香气味。

那也半点儿不像闺阁女子惯用的熏香,萧云芷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是此刻她心绪不宁,无心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只再次开口诱导道:

“顾姑娘,你与太子即将成婚,结秦晋之好。我如今光景你也看见了,留在太子府实在碍眼。太子方才癫狂之状你也瞧见了——”

“住口。太子如何岂容你来置喙。”

顾芝突然打断萧云芷,原本已经与萧云芷错身而过的身体回转,定定立在萧云芷身前。

她用手指勾起萧云芷低垂的白皙下颌,迫使萧云芷擡起脸来,露出满面破碎的神色,而这时,萧云芷才第一次看清了顾芝的脸。

对于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女来说,即便容貌姣好,她也长得过于锋锐,身量高挑,几乎和身型高大的祁弘晟也不差多少,只是她极瘦削,容貌清丽,满面苍白,就连眼眸的颜色都寡淡疏离。

萧云芷被她轻蔑的抵住下颌,感受到顾芝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看什麽不可理喻的髒东西一般:

“萧云芷,萧家满门通敌叛国,你父畏罪自尽,你兄长死于乱军。圣上已经下了裁决,你如今不过教坊司罪奴,为何还敢违抗太子之意?你可知太子殿下将你从教坊司领回府中,犯了多大忌讳?殿下乃天潢贵胄,而你不过他足下尘泥,他教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侍奉他左右,于罪臣之女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

她说完,便甩开萧云芷的脸,可萧云芷被她所言激得浑身颤抖,双目模糊,低声道:

“我同你是一样的,顾芝。顾家天大的冤情,即便连当今圣上都作出补偿,这些年来你的苦楚却无处倾诉。我也不信父兄之罪,定是要想法子替他们平冤的。茍且于太子,并非我所愿。他的无情昭然若揭,我亦不求他为我沉冤昭雪,他即日要将你明媒正娶,我该与他一刀两断了。我求你了,顾芝,放我走吧。”

她伶仃的手腕被绳索磨红,面色惨白,嘴唇殷红,双眸之中含着悲愤不甘,熠熠生辉。窗外月影一闪,映出她这一副鬼魅般绝豔的姿容,让顾芝心悸不已。

顾芝突然明白了祁弘晟临行前的叮嘱。萧云芷此人狐媚惑人,不得不防。

她抿了抿一双色泽浅淡的唇,不欲在与这不知所谓,忤逆犯上的女人说道。若不是这女人迷惑了太子表哥心智,指使英明果决的太子表哥不惜背负强抢官妓的骂名,也要将这女人带回府中,又何至于在先皇后的遗像前作出这些荒唐举动?

见顾芝转身欲走,萧云芷更加不甘,她颤声说:“顾芝,我不求你怜悯我。人各有命,我萧家的事用不着旁人怜悯。可是祁弘晟一国太子,对我一官妓作出这麽荒唐举动,你这太子妃又如何想?你放我离开,我一定不再见太子一面。过往之事,我只当烟消云散,这样对你我都好,我请求你。”

顾芝在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后眉头一蹙,可转瞬间又平息了面色,她回身看着萧云芷,声音恢複了冷淡:

“萧云芷,你要我放了你,是要我违背太子旨意,你可明白这是忤逆之举?”

萧云芷一时无话,一双泪眼看着顾芝。她心中隐约明白顾芝说的是对的,祁弘晟是太子,是君主,而她曾是臣子,也是奴妾。太子将她从腌臜的揽月楼带回府邸,无论是羞辱还是搓磨,都是主上恩典。主家发话,从来没有奴婢忤逆的道理。

这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她也知道,在太子府即便做个侍妾,也远好过在揽月楼里千人骑万人枕。

“可我不愿。”

她低声说道,顾芝极快地蹙眉,实在不愿与这不知所谓的女人纠缠,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荒唐。”

第 7 章

四下里寂静无声。先皇后排位安置之处,岂容外人窥探。祠堂一直是太子府的禁地,就连值守的侍卫都远在院墙之外,奴婢更是不得插手半分。

因此,在祁弘晟和顾芝走后,偌大的祠堂再没有半分人声。这本是可以忍的,萧云芷连女牢都坐过,这点寂静又怕什麽呢,可是今日不知怎麽,她浑身发冷,颤抖不能自抑。

最后一只油灯也灭了,漆黑和寂静接踵而至,萧云芷在神志恍惚间,只觉得黑暗中伸出许多只手,拖拽着她向地狱而去。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她明明没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她却感觉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