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怀抱带着她躲到安全位置, 她缓了好一会儿, 才将捂着脸的手岔开两道指缝, 小心地望过去, 见到的是一双清冷的眉眼, 再多些, 便是那张绣着竹叶的面巾了,这是, 柳家行三的柳玉竹。
“可有伤到?”
她动了动唇, 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愣愣地摇头, 那人便将她扶正了才松手。王三娘再往车上看去,那匹马儿已被柳家的车夫制服,耷拉着眉眼,倒像刚刚发狂的不是它似的,摆着一张委屈的脸。
她正欲训斥一番自家那连匹马都看不住的车夫,眼前却突然被丢过来一个乞丐,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呼着痛,他挣扎着起身,脊背上又碾来一只靴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摁在地上。
“闹市惊马,无异于蓄意谋杀。”蔺师仪沉声开口,目光冷淡地扫了眼地上突兀出现的石子,因石子击中马腹,这马才突然发狂,又看向绸缎庄的伙计,“烦请将此人送官,免得再行歹事。”
后者忙带人把那乞丐提起,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唾一声晦气。
这场闹剧就此罢休,因着没人受伤,倒也不算坏事,起码让王三娘对她们的态度更热络了许多,被拉上同一辆马车的,又多了个楚火落。
“竹娘子的身手真好,是特意练过吗?”王三娘开口时,仍是心有余悸,“若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要摔成什麽样子呢!”
“因要四处走商,与哥哥粗学了几日防身,能派上用场就好。”
王三娘一时有些讶然,先前虽猜测柳家是商户的,但行商向来是男子的事,哪有女子整日里抛头露面的,“竹娘子这般,是不是不太好?我自是知你性情直爽,可难保外头人说三道四,于名声有碍吧?”
楚火落只是轻笑,“名声哪有银钱实在,旁人再是说干了唾沫,也不能伤我钱袋里的金银半分,就算他们愿意夸赞我的美名,难道就能换成上好的丝绢给我制衣不成?”
“三娘子喜好布料,待我们兄妹将生意做起来,定然将最上等的衣料先留给你赏看。”轻飘飘地越过那些小事,将话题转至绸缎庄上来。
王三娘眼眸一亮,想到先前提的那些名贵布料,就耐不住心痒痒,“準备何时开业?届时我定要去捧场!”
“这倒是拿不準,经商需取得官府下发的市籍,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还寻不到人将我们引见给郡守大人。”楚火落话间带着几分失落,余光却在小心地打量面前人,估算方才那点交情,够不够王三娘替她们往王司马那提上一嘴。
谁料王三娘却面色複杂,小声透露出一个秘密。
“听闻郡守重病,怕是要不行了。”
若只是王三娘一个不涉政务的官家小姐这麽说,那此事还有待查证,可偏偏夜里碰上忙活了一天回来的庚夙时,对上的也是这麽条消息。
“郡守重病,刻意压着消息,只是因到处搜刮了大夫入府,这才走漏风声,”庚夙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缓缓展开,上头是横平竖直的线条,围出一个个条条框框,在某些特殊的小框里还用朱笔批注了一二,卧房、库房、后院,是郡守府的地形图,“只是我怀疑,此事没有这麽简单。”
楚火落眉目微冷,“你的意思是,他在装病?”
庚夙颔首,而后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若要装病,当蓄意宣扬他重症不治才是,压着消息实在多此一举,但若不是装病,什麽病,需要带走整个嘉水郡快一百个大夫去治?”
“先前靠买市籍接触郡守的计划行不通了,我们直接来暗的,”他将绢布往楚火落的面前推了些,“去盯着,将那些守卫巡逻的时间都记清楚,若能探听到新的消息自然最好,若没有恰当时机,也不要强求,保全自身要紧。”
“好。”
子时三刻,一轮明月高悬,底下是数点星火来回,偌大的郡守府更显阴森森的一片,噤若寒蝉。
楚火落将白日里用来扮作淑女的折裙褪了,换了身窄袖胡服,未探进郡守府,而是翻上了隔街的酒楼,攀缘至最顶上,却见那瓦砾上已然站了个人,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
她愣了一下,没搭上去,蹙着眉反手将那只手拍开,那人却不恼,只兀自探过来,握着她的手,将人拉上来。
楚火落没好气地开口:“你过来干什麽?”
“唔,”那人沉吟一会儿,试图用个毫无可信度的说辞搪塞过去,“半夜睡不着,来赏月?”
她白了他一眼,不欲再言,不晓得他哪来的坏毛病,凡是第一遍回答,必然是假话,偏生也不假得仔细些,只不过是仗着她懒得一一揭穿过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