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被认真地系好,还了回去,两人便坐在长长的的板凳上,一边喝着蔺师仪顺手给她们倒的热茶,一边摇晃着腿对点的好菜翘首以待,目光时时刻刻黏在小二的背上,得亏那伙计实在忙得很,没注意到这头,否则非得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芽儿忽然搁下杯子,猛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拧着眉沖到店小二面前,“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麽先给他们上菜!”
自打这烧鹅从后厨里被端出来那刻,她就上心着呢,在脑子里甚至盘算起这肉要怎麽分,当家的吃大鹅腿,她和阿蒺一人一个小鹅翅,可这店小二走到半路,突然拐了个弯,送到另一边的桌上了,她岂能善罢甘休?
小二低头看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小不点,不以为意,随口解释一句,就要把盘子往桌上放,“这位小客官许是记错了。”
“没有记错!”芽儿怒气沖沖地拦在桌前,怎麽都不肯他把烧鹅放下去,指着那个穿着深蓝色锦缎袍子的人,“我记得他,我付完钱的时候,他才刚刚来点菜呢!”
“这、这他们提前约的,所以得先上他们的,小客官别急,下一份一定上你们那桌。”两边都是客,两边都得罪不起,小二只能在心底骂了句掌勺的厨子手脚慢,面上扯出个讨好的笑。
芽儿扁了扁嘴,丧气地退到一边,準备回去再等等,却听得身后轻蔑的一声。
“哪来的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
芽儿当即扭头,横眉骂回来,“你才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男人,欺负小孩,心肠恶毒!”
许是在山匪寨子里呆久了,见惯了打打杀杀的粗人,望着这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芽儿心里生不出半分惧意,要知道,像二当家那样喜欢给人剥皮的人都没骂过她呢,眼前这人凭什麽?
本以为是口舌之争,芽儿自忖从寨子里学了不少粗话,定然能够骂赢,谁料下一瞬就猛然落下一巴掌,将她抽在地上,顿时半边脸高高肿起,唇角溢出一点黏黏糊糊的湿热,不必看也知,是血。
她头昏脑胀地爬起来,听到身后匆忙赶来的动静,应当是当家的,可大当家的明日便要回营里,二当家的自己都被人欺负着呢,她怎麽说也是在庆功宴上被奖赏过的鼎鼎有名的大山匪了,深受器重,哪能在这堕了威风?否则大当家怎麽放心把二当家交给她保护呢?
芽儿随意抹了把唇边的血,余光瞥见另个衙役打扮的人腰间正佩着长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噌的一下抽出刀,压在那人脖子上,目光狠戾,“道歉,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
顿时,满座哗然。
甭管先前是吃菜的、喝酒的、谈事的、说笑的,此刻都齐齐地望过来,邻座甚至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生怕战火牵连到自己这头。
要说这也不过是个七八岁大的黄毛丫头,貌不惊人的,偏偏气性大得很,雪亮的刀子贴着皮肉,再用劲些,就能割破喉咙,同桌吃酒的人只能小心地安抚着,“小、小姑娘,别沖动,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反倒是那个危在旦夕的人还在梗着脖子威胁,“你个不知死活的,知道我是谁麽?信不信我让县令把你下狱,十八般酷刑各来一遍!”
“天底下就你认识县令吗?”刀刃顿时又往下压了几分,逼得那人彻底说不出话来,“我前日还跟县令同桌吃饭呢,要下狱也是你先下狱!”
虽说这个同桌吃饭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同桌吃饭,新县令再怎麽也不至于同她这个小毛孩有交情,可这不是在吵架麽,也就不必管有的没的,只需一并扯出来增添气势。
或是觉得话说到这份上,犹为不够,至少她没在这些人眼中瞧到那些手下败将望向大当家时满溢的惊恐,芽儿便继续道。
“要是那个劳什子县令站在你那边,大不了我就连他一块儿宰了,反正这南沛县是我们清岭寨守下来的,鱼符也是我们大当家让出来的,这个县令不中用,就换到中用的县令为止。”
这下子,乱糟糟的厅堂中是彻底静了下来,衆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起同一个念头。
原来是清岭寨的楚屠子带出来的人,难怪这麽兇性。
至于她口中说的,竟有了几分可信度,连那深蓝色衣袍的人也不由得慌了神,喉结上下滑动着,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我、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姑奶奶,饶了我吧!”
芽儿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正欲收刀,却听得二楼的雅座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