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偏那个姑娘不肯轻易放过他,上上下下地将他审视一番,逼得他无处遁形,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假的。”
076 烧鹅之争
久违了的细麻面的被褥, 软乎乎的,像把人裹进刚出炉的蒸饼里似的,加之没有忽高忽低、毫无规律的呼噜声在耳边作祟,楚火落这一觉可以说是这一旬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若非肚子饿得受不了, 她只怕能在床榻上躺个三天三夜不动弹。
眼睛微微睁开, 眼尾还带着点困倦的湿意, 她欲用手揉一揉,手腕刚往上扬了些,就被人摁下去。
“再等等,先别动。”
楚火落蹙着眉头, 侧身躺着, 眼睛半张不张地瞧着面前人。
他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边上零散地摆着一地的瓶瓶罐罐, 弥漫开来乱七八糟的味道, 应当是药。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将袖子一层一层地叠上去, 露出来大片青青紫紫的痕迹。
靠近手背处的已经散了, 只余下些浅淡的印子, 小臂中部的却要严重得多, 横的有, 竖的有, 斜的也有,一道道无规律地交彙着, 竟也分不出谁先谁后, 谁轻谁重来,像是两盘被打翻的颜料, 胡乱地混在一起。
他用拇指指腹蘸了药酒,而后顺着那些青紫的痕迹,自下而上,一点点揉过去,动作有些过分得轻了,揉开淤血是不够的,至多能替她把药酒涂匀在整个手臂。虽是如此,他却还怕自己手重,每一处都要一边按,一边吹,这就更慢了,换成大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搞定的事,也不知他闷头在这忙活了多久。
楚火落手指微微动了下,轻点在他的小臂,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淤青不用揉散吗?”
“涂了药也一样,只是好得慢些,何必受那份苦?”蔺师仪的工作总算收了尾,用帕子擦净了手,这才帮她把袖子重新放下来,把这只手塞回被子里,“另一只。”
她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坐起身,“晚些吧,好饿,我想吃烧鹅。”
蔺师仪只好没脾气地将瓶瓶罐罐依次收捡起来,放进一个木匣子里,摆在桌案上,“那晚上叫阿蒺来帮你换药。”
“你不来?”
“……有些伤,我不太方便。”蔺师仪眸光闪烁了一下,低眉,掩饰住微微泛红的耳根,略过这个话题,“城里最近还算太平,挺热闹的,出去吃?”
她点点头,“行。”
虽说在南沛县呆了快一个月,他们二人却没一个认真来这街上逛过,寻靠谱的店家时,还得靠大胆的芽儿趁着店小二不注意,偷摸钻进店里,挨桌打探过去。
“阿婶,这家的烧鹅好吃吗?”
执着木箸的妇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一副干瘦干瘦的模样,还以为是难民营里跑出来的乞儿,便狠心扯了块鹅肉下来,正要喂给她,却见小丫头愣愣地摇头。
“阿婶,我不是来讨吃食的,”她伸手指了指外面站着两大一小的组合,“哥哥姐姐带我来的。”
妇人顺着望过去,那高挑的姑娘面上带着些浅笑,看起来和善得很,朝她点了点头,妇人这才放下心来,“这家的烧鹅好吃,价格也不贵,还有莼菜羹、云片火腿,都可以尝尝,冬笋玉兰片就算了,已经过季了,不新鲜。”
芽儿咽了咽口水,都是她没吃过的菜,忙道了声谢,一边在嘴里默念着防止忘记,一边占了个小二刚收拾好的干净座位,朝外头的三人招手。
阿蒺也是第一次下馆子,看什麽都觉得新鲜。瞪大两只眼睛偷瞄着各个桌案上用素瓷碟盛的菜肴,勉强能认出是鸡、是鸭、是鱼,至于那些个好听的菜名她是一个也记不得的。
先前拿着给蔺师仪的请帖去赴宴,虽然也有一大桌好吃,可边上都坐着一把胡子的陌生人,吃饭就吃饭,还要念念叨叨一些听不懂的话,哦,还当着她的面骂二当家来着。他们人多势衆,阿蒺不敢反驳,便只能闷头多吃些,把好菜夹光,让那些个讨厌的人没菜吃。
眼下就不同了,两位当家的坐在旁边,就是边上人提刀砍过来也没什麽好怕的,她还没见过比自家当家还要厉害的人呢。
楚火落懒得动弹,便把钱袋丢给了芽儿,小丫头便拉着另一个小丫头跑到柜台前欢欢喜喜地点菜去了,除了先前问到的菜名,还添了一道豌豆黄,是小二手里刚端出去的糕点,看着就软软糯糯的,定然好吃。
只是付钱的时候在钱袋里翻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大当家是什麽习惯,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在钱袋里,烧剩下半截的蜡烛啊,破破烂烂的草叶啊,芽儿和阿蒺两个人凑在一起数了许久,直到掌柜的拨弄算盘珠子的手都有些僵硬了,这才踮起脚把钱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