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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一憋,大倒苦水,“我那小表弟,过了年就要上小学了,姑姑说每天在厂里时间太长了,学校有什麽事都不能及时赶过去,她要在家附近找个清閑的工作呜呜呜……”盼儿说着,悲从中来,呜咽着起身跟楚叶挤在一个板凳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晓雅见了,也赶忙凑过来,紧挨着盼儿坐在另一边,一手轻轻拍她后背。

盼儿醉意上头,尽情发洩心中情感,她又转向晓雅,哭喊着,“雅啊!以后厂里就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这话听得两人只觉好笑,不过想想也明白她这麽难过的原因。盼儿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她最开始背井离乡来深圳,就是为了投奔自己的姑姑,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刚刚站稳脚跟,姑姑却不跟她一起了。

两人搂着她好一顿安慰,渐渐的也都酒意上头,一起躺在小床上睡到了大天亮。

隔天,三人醒来,共同收拾房间后,楚叶骑着三轮车给她俩送到工厂,又帮忙着把人和行李送到了火车站。

临近年关的这些天,生意格外的忙碌,不过收获也是相当丰富的,腊月三十这天,她卖完鱼后去菜市场买了些肉和菜,还去供销社买了对联和两个小小的红灯笼,到家后又把账本翻出来,算好分红后拿着七十块钱给韩昭送了去。

等她回来时,三轮车里放着几个塑料罐,里面是巧克力糖果瓜子还有各种坚果,这是“韩股东”口中,给劳累大半年的楚老板的“幸福费。”

楚叶默默收下,便宜不要是傻子。

这个除夕,她独自呆在属于她的小房子中,大展厨艺的为自己包了一盘饺子,饭锅里,白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水面,水雾氤氲间,楚叶视线一片模糊,仿佛间,她似是听到有人敲门。

心髒莫名的悸动,似曾相识的记忆涌上心头,带着些许隐秘的猜想,她呆愣一瞬后关火放下手中的汤匙,打开屋门。

门口空空蕩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原是对联下摆没有粘牢,被风吹着胡乱往门上拍打。

独在异乡为异客,在怀揣着某种不可能的猜想但仍抱有希望的时候,自己再亲自见证希望的破灭,是一件很让人伤感的事,在这种时候,人很容易想到那些快乐的悲伤的回忆。

孤独像一只大手,无情的将她攥在手心,手掌慢慢收缩,肺里的空气被挤压的干净,人变得无法呼吸。

她想起自己混沌的十五岁,人生像一条长线,在十五岁时分裂成两个方向,一方往左,那是她相亲嫁人生子被蹉跎年华的时光,一方往右,她奋起读书考上中专,原以为光明灿烂如今却独守异乡。

要问她后悔吗?她擡头看着漆黑天空,摸摸自己的胸口,其实是不后悔的。

只是……她有些想牧家骏了。

之前忙忙碌碌,她没有一刻停歇,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这里站稳脚跟,如何用手里的钱创造更大的价值,她说过即使自己不能当个体面的教师,也要努力活出漂亮的自己,所以她不敢停歇。

现在,万家灯火通明,即使再远的人都要在这个时候奔赴家乡,她却仍在千里之外,守着鱼塘,以为门口会出现那个握着烟花跟自己说一声“除夕快乐”的人来。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甜蜜的微笑,想起那时自己跟着他学习,每天往返家里跟知青大院,牧家骏不放心自己晚上走夜路,特意买了手电筒送她回家,渐渐的两人熟络,再到后来她成功考上师专,每到放假或开学,牧家骏就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前来送她,有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村口,有时候他又坐在牛车上,他脸上总是带着明朗的笑,灰蓝的眸子中都是她的倒影。

这怎麽能不让人心动呢?一份真挚热切明澄澄的心意。后来两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还记得有一天,她问了牧家骏一个问题,说他什麽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那时候牧家骏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听见男人强有力的心跳,以及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他声音低沉而饱含爱意,他说,“还记得当初我落入水中,你奋不顾身地沖过来救我,当时河流湍急,而你紧紧拉着我的手,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姑娘真勇敢啊,我一定要认识她。”

不知不觉间,她脸颊一片冰凉,冷风一吹,就像是冰块一般,她擡手随意抹了抹,转身回屋,拿出胶带将对联粘得结实,随后关门,盛出饺子蘸着醋,大口地吃了起来。

隔天,大年初一,今天天气不错,空中挂着一轮稀薄的太阳,温度还是冷的,不过还可以接受,楚叶吃过饭后,从屋后的储备间取出凉棚和鱼竿,也有模有样地坐在鱼塘边,垂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