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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会那麽吓人?”韩昭难得地反驳,神色没了以前的张牙舞爪,反而多了几分温情,人也柔和了不少。

“怎麽没有了?”李伯也笑,“以前啊……你每次回来跟我说赌bo的事,我这心都揪着放不下来,生怕哪天你被人打了送监狱了,我就想着我还得撑着,万一你出事了,我还能给你兜着。”

他的手从脸颊落在韩昭肩膀,这肩膀,以前是小小薄薄的一片,夏天的时候穿着卡通短袖,就好像是一根树枝挂了片花布,孤零零地飘摇着,那时候自己蹲下来跟他说话,小小的人仿佛一根指头就能戳倒。

只是时间跑得太快,明明这人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怎麽转眼间,自己的手掌竟然不能覆盖他的肩膀。

“……好啊,你也长大了,以后就别回来了,去香港找个正经的事做,以后啊……”李伯语气越来越轻,就像一支蜡烛燃烧到了最后的时刻,尽管它还在努力散发明亮,但这已经是拼尽了全部的结果,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烛火用尽了蜡油,转化成豆大的亮光,最后,甚至豆大的亮光也不能维持,“噗嗤”一声,只余一缕青烟飘散。

“……以后啊……娶妻生子……跟我说一声……我也,安心。”字眼落下的瞬间,李伯的手掌也从韩昭肩头滑落,无力地沉沉坠落。

霎时,周围天旋地转,旁边两人都陷入不可置信的情绪里,风静静的吹,吹散楚叶心头最后一丝不舍,她终于弯腰伏在膝头,低低地哭了起来。

好半晌,她侧目,韩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伸手,把李伯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随后握着李伯垂在一旁的手,轻轻放在脸颊,而后,眼眶通红。

李伯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他一辈子无妻无子,身边也就剩下韩昭这一个亲人,顶多还有楚叶这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于是两人处理了李伯的后事,韩昭带着李伯的骨灰回到他生前的房子里。

也就在这时,楚叶才知道,原来李伯说的他在镇上的房子,其实还是韩昭送个他的。

李伯有一整栋大房子,但是他只住了第一层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堆了许多东西,但是并不杂乱,地面也十分干净,韩昭面不改色,将骨灰盒放在桌子上后,随意地拉开抽屉,接着愣在原地。

抽屉里,是一沓又一沓的钞票,有几捆里面都是一块五块的,还有一捆都是百元大钞,甚至还夹杂着港币,像是自己每段时间拿给他的生活费,韩昭又翻了翻,在桌底看到一张纸,他拿起,上面写着——给韩昭。

在医院时,老头从来没有提过为自己存了钱,以往的那些回忆又涌上心头,他总是不停地往外跑,想探究更大的世界,而老头就总是呆着这个小镇,在他回来时笑呵呵地迎接。他跟老头分享自己赚了多少多少钱,他却从不在意,只叮嘱自己在外面万事小心。他就像被雷电击中般愣在原地,口腔干得说不上话,心底有什麽东西飘来飘去,抓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楚叶犹豫要不要开口离开时,韩昭扭头,说,“咱们谈谈合同的事情吧。”

等楚叶从楼里出来时,日落西方,她站在街上,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她揉了揉脸颊,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花了六百块钱就买下了鱼塘。

虽然,多了个股东。

今天已经是月底,她回厂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结算了这个月工资后,又跟盼儿和晓雅依依不舍地告别。

韩昭骑着自行车等在门口,他又换上花里胡哨的衬衫,看见楚叶出来后,利落地上前把行李捆绑在后座,接着打了声招呼后扬长而去。

没错,从今天开始,她将正式搬进鱼塘的房间,而韩昭早已把屋里的东西清空,那天两人商量后签订了新的合同:楚叶凭低价购入鱼塘,而韩昭以物资入股,以后所得利润分百分之二十给韩昭。

听起来有些吃亏,不过韩昭说,他只分利润所得,要是鱼塘亏损,他将会无条件补贴资金,支持楚叶,并且在楚叶生意的初期,他也会提供帮助,楚叶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由此,楚叶的海鲜生意在九月的开端,风风火火做了起来。

她先是和韩昭一起,将两个塘里的鱼放在一处,不得不说,多亏了韩老板的余威,这三四年间也没人敢明着来这里捕鱼,所以这里的鱼还有不少,够楚叶卖好一阵子。

等腾出来一个干净鱼塘后,她又购进设备进行水质改造,同时按照早就打听好的地址,购买了大量鲈鱼苗和饲料,并将这些鱼苗都投入鱼塘中。

除此以外,鱼苗长大的这几个月里,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她去海鲜市场找了块空地,打起招牌,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从鱼塘捞鱼,随后带着活鱼来到市场,她在摊位前摆了两个玻璃水缸,里面放着气泵,当她把鱼放进水缸里时,鱼儿还鲜活地在里面游来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