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谢恩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房间,顿时屋内就清净了许多,见此,谢虞之眼底的郁色消散了几分,他擡步朝着里间走去,珠帘碰撞发出了些许清脆的声响,叶清清正趴在床头干呕着,听见响动的时候还以为是明月打水回来了,没想到擡首就看见了谢虞之,他换了一袭宝蓝色的衣衫,玉冠束发,眉眼清俊如谪仙,身子端正如松柏,一眼望去只觉得风流倜傥不似凡中人。
可叶清清并不爱慕于他,甚至她恨他到了极致,她干呕的眼尾泛红,正是难受的时候,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了视线,继续捂着胸口趴在床边干呕。
美人似玉,鬓发松松淩乱披散在身后,如同垂柳依依,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熟悉的怒气再次在心底蕩漾开来,谢虞之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看在她如今尚未在病中的份上,暂且不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走到床榻边坐下替她轻轻拍着后背,很快明月就打了一盆水回来了,见公子也在这里,她放下铜盆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格外有眼色地将房门关上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珠帘如同风中柳条那样摇摇晃晃,最后一切终究会归于平静。
谢虞之弯腰将巾帕用清水打湿,随后朝着叶清清递了过去,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先前已经用茶水漱过许多次口了,只是还是觉得反胃,她睁眼闭眼都是傅柏青鲜血淋漓的模样,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缘故,他便落得了这般凄惨的下场吗?
他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他做错什麽事情了?
红颜枯骨,他之前还是意气风发、俊美多情的少年郎,怎麽转眼间就变成了烂在泥里的腐肉?
还有院子外面的那些人,他们做错什麽了,需要跟着她这个所谓的“主子”一同受罚?
想到此,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纤长的发丝如同水蛇一般垂落而下,她仰起一张玉容花娇的面容看向了谢虞之,眼尾泛红如同涂了一层胭脂一般,眉眼清丽如同蛊惑人心的水妖,“谢虞之,若我没有喝药的话,你真的会将院子中的奴仆全都杀了吗?”
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他的答案。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想要亲口问一问他。
闻言,谢虞之坦坦蕩蕩,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他毫不犹豫开口道:“当然,伺候不好主子的奴仆留着干什麽。”
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可是听见他斩钉截铁回答的那一刻,叶清清还是觉得浑身泛起一股凉意,浑身如坠冰窖,她再次真切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死了就死了,也没什麽。
她不能接受,决不能接受。
叶清清睫毛轻轻颤动看向了谢虞之,垂眸视线意味不明地落在了手中的帕子上,缓缓开口道:“谢虞之,你随意对旁人生杀予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旁人也是爹生娘养长大的,你的性命是性命,旁人的性命也是性命,难道就因为你出身尊贵,所以你的性命就要比旁人金贵许多吗?”
“谢虞之,今时今日你这样对待旁人,假以时日,有人比你身份更尊贵、有人比你更有权势,他也可以这般对你,”说到这里,叶清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她再度擡首看向了谢虞之,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后他横死的惨状,“届时,你便是旁人眼中的蝼蚁草芥,你的下场定然不会比傅柏青好上多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她且等着看他尸骨无存、烂在泥中的下场。
听闻此话,谢虞之并不觉得愧疚,也并觉得害怕,她说的这些话他当然都知道,只是他根本不在意,他出身尊贵、有权有势?她还真以为那谢府是什麽金玉楼吗?
她错了,那谢府藏污纳垢,就连门口的那两尊石狮子都是不干不净,谢府多的是庶子庶女,宋思鸢成日疯疯癫癫,连带着他都不受谢离松待见,奴才们惯常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自他年少时就知道谢府是怎样的腌臜地,也明白人无权势在手会被如何轻待。
这样的道理他懂得,旁人如何就不能懂得?
他拼了命从泥泞污秽中爬出来,就是要当人上人,就是要对旁人生死予夺,他就是要旁人怕他。
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无论要付出多麽大的代价。
“叶清清,你错了,出身并不能代表一切,我从未觉得出身尊贵是一件多麽骄傲的事情,若依照你所言,谢氏子弟生来尊贵,可是前段时间抄家之后,为何没了家族庇佑,他们如今过的日子还不如乞丐,他们的出身并不差,为何会是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