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是个聪明人,也便更应该明白她如今的处境,除了依附于他别无选择。
他待她有几分喜爱,可这些喜爱同喜爱玩物一般轻飘飘的,他既没有将她当成人看,也从未考虑过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他眼中,他的爱就是恩赐,只要他愿意给,她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他将自己视为生死予夺的神祗,而将她看作可轻易驯服的野马,饿几顿、打几次,自然骨头就软了。
可惜,她从未忘了自己是人,是来自千百年后追崇自由平等社会的人。
看着人潮涌动中谢虞之渐行渐远的背影,叶清清没有半分犹豫就开始转身离开,长街熙熙攘攘,很快她的身影就彻底淹没在人群中了,她心知她就算是今日侥幸躲过了,恐怕也难以出苏州城,可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只怕以后再难找到这样适合逃跑的时机了。
人潮拥挤,清水变混,才适合浑水摸鱼。
她低头一边步伐匆匆朝前走着,一边将鬓发间的金步摇都拔下来放进了怀中,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出过府,但却常常向采月和采星打听苏州城中的地方,如今勉强也能对上,既然出不了苏州城,那便不出了,改走水路。
心中如是想着,叶清清忽然就察觉到身边有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她陡然回过神来侧首看向了那人,倒也没多想,下意识开口提醒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只是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她的话语陡然终止,就连一双眼眸中也是难以掩盖的惊讶。
此人竟是傅柏青。
他竟然没死?
傅柏青也看出了她眼神中的震惊,轻而易举就猜到她在想什麽,托她的福,他没死,那日坐在囚车中游街的时候,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去死了,可惜枷锁牢牢束缚着他,他就连自尽都做不到,他神情木然看着周围群情愤慨的百姓,心中异常平静,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如此显眼,他如何会注意不到?
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马车帘子,他看见了那张让他一见倾心的美人面,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半分爱慕了,只剩下天长地久的恨意,人的恨意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当人身处绝境的时候,总要怨恨些什麽东西,才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父亲傅荣贪污腐败是真的,他从前仰仗了知府大人的权势横行霸道,如今父亲倒台了,他自然也应该跟着一起遭罪,他毫无怨言,况且前些日子定波桥塌了,许多人丧命在滚滚江水中,这些都是父亲的过错,父债子偿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难道这些事情就没有谢虞之在暗地推波助澜吗?
事情败露的那一日,傅荣当即就被关押进了大牢,翌日午时三刻就斩首示衆了,历来朝廷命官斩首都需要上报朝廷、由陛下批準,谢虞之的权力如此大吗,大到可以只手遮天,轻易决定朝廷命官的生死?
傅柏青恨谢虞之,他这些天时常忍不住想,若是那一日他没有贸然同叶清清搭话,这件事情能否有所不同?
第060章 烈骨
第64章
「晋江原创独发, 请支持正版」
傅柏青恨谢虞之,却更恨自己,恨自己贪图美色, 那一日轻易为美色所惑答应了叶清清的话,那日被奴仆轰出惜春院的时候, 他才惊觉自己犯了怎样的大错,父亲派他给谢虞之送礼就是为了巴结讨好谢氏,可是他却转头打起了谢虞之美妾的主意, 这般作死被打一顿也是活该。
当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美人哪有荣华富贵来得重要, 打消了自己的心思。
等回到府中的时候,傅荣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拎着鞭子重重抽了他两下, 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你不学无术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倒是色胆包天,你可知那叶姑娘是什麽人, 那是谢公子新得的美妾, 两人正是産生争执的时候, 平日里府中下人伺候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惹祸上身, 你倒好, 竟是眼巴巴往那叶姑娘跟前撞去。”
“一点脑子都没有, 也不怕招来祸端, 那谢公子又岂是好相处的?”
听闻此话, 傅柏青更是心惊胆战, 隐隐有些后怕,可是当日父亲并没有训斥太多, 他挨了一顿打便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却不想没过几日,苏州就查出了知府傅荣贪污腐败的事情,当日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官府就来捉人了,层层官兵将知府府邸围得密不透风,就连一直鸟雀都是插翅难逃。
傅柏青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犹不知大难临头,只当是水灾又泛滥了,一直等听到官兵趾高气昂的话语时,他才隐隐回过神来,贪污腐败,父亲怎麽会贪污腐败,这麽多年他战战兢兢做官,经常宵衣旰食,是百姓口中称赞的父母官,怎麽如今却成贪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