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话语尚未说完,堂上高坐着的京兆尹朱大人就用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下?”
与此同时,那美妇移开了目光,牵着孩童在堂下下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嗓音如泣如诉道:“大人在上,民女苏见柔,儿子名为谢英,昨日谢英顽劣在街上乱闯,不成想沖撞了贵人,好在他没有受伤,贵人倒也心善,给了一荷包金子作为补偿。”
说到这里,苏见柔的语气微微一顿,擡头侧首看了叶清清一眼,目光含泪、泪中有怨,“昨日谢英慌张跑开了,却不想这位姑娘居然擅自霸占了那公子给的金子,当真是可恶至极,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昨日谢英回来后就啼哭不已,急需看诊,还请这位姑娘将金子还回来。”
闻言,叶清清心中一沉,可悲的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冥冥中,她心中早就猜到了这般结局,恍惚间她想到了昨日那锦衣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可惜那时候她尚且看不懂他眼中的冷淡嘲讽……
天旋地转间,她木然在地上跪下,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麽。
农夫与蛇,农夫与蛇。
第004章 烈骨
第四章
农夫与蛇。
这一刻,叶清清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昔日她在现代书本上读过的那些寓言,都变成了真真切切的事实。
是她错了吗?是她不该救人?是她多管閑事?
不,善良本就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错的是这个善恶不分、人心不古的世道。
叶清清垂首跪在地上,府衙内阴测测的,一股凉意如同水蛇一般沿着她的小腿攀缘而上,一点点吞噬她心中的善意,乃至于蚕食殆尽,耳边时不时能听见苏见柔低低地啜泣声,错的不是她,她明明救了人,凭什麽如今十恶不赦的人又成了她?
想到此,她眼底划过一道郁色,或许来了这个朝代这麽久了,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她也并非是没有半分长进,最起码此时她心中也无风雨也无晴1,短暂震惊过之后便是长久的平静,“大人在上,民女名为叶清清,昨日在长街上看一人打马长街险些撞到一位幼童,民女便心善救了那孩童,不成想反而被那公子用鞭子抽了一下,最后那公子扯下了腰间的荷包当作是对民女的补偿。”
“民女字字句句都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便遭天打雷劈,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找那位公子上门对峙,且民女肩头和后背还有鞭伤,昨日救了幼童谢英,民女原本就是心善不求回报,是以昨日那孩童抛下民女一人离开,民女也并无半分怨言,可是不成想一片心善、换来的却是今日反咬一口,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言毕,叶清清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跪在地上,清润秀丽的眉眼间楚楚可怜,“昨日长街上有许多百姓都看见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来问,民女只求一个公道,便是豁出去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说到此,民女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昨日民女与那公子当街对峙的时候,孩童谢英早就已经离开了,苏娘子是如何得知荷包中放着金子的,难不成是在民女受人刁难的时候,苏娘子就在暗中看着默不作声、害怕缠上麻烦,事后又眼热那一袋子金子,今日便恩将仇报一纸状书将民女告上了官府?”
昨日回到叶家之后,叶清清魂不守舍,并未按照医嘱换药,今日在牛车上坐着又是颠簸一路,且在烈日在暴晒了这麽久,她肩头和后背的伤口早就裂开了,献血染湿了她身上的布衣,她虽是跪在堂下,可是眉眼间却是不卑不亢,依稀可以窥见她藏于柔弱皮相之下的铮铮烈骨。
苏见柔自然也是听见了这样一番话,想到晨间收下的那一袋银子,她低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厚道,可同样都是迫于无奈,她也没什麽办法,倒是没想到那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如此刚烈,这次的事情还真是她失策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可眼下早就木已成舟了,容不得她后悔,咬咬牙,苏见柔继续哭诉道:“大人,民女冤枉,昨日也是邻里告诉了民女荷包的事情,民女这才知晓,稚子年幼,昨日受到惊吓后慌张离开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大人不信的话,那便也只能将昨日的锦衣公子找来一问便知。”
虽然苏见柔这话说的环环相扣,可是叶清清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是如此,昨日那公子衣着华贵、出手阔绰,定然出身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多藏污纳垢,明争暗斗更是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