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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探案录 姬婼 992 字 3个月前

在之后的日子里,无事消磨的夜里,刘裕都会想起那个孩子,想当面笑着告诉他——这江山我守住了!我会守住!除了我天下还有谁能守!

但回首无人,连喜悦都沖淡了几分。

义熙十一年,他生出古怪的情绪,尤其是手下人来报,说谯王司马文思,也就是司马文善的哥哥正在大肆笼络豪侠,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厌恶如绵密的秋雨,渗入骨髓之中。当他再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当年的南燕之战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豪气云干,只有无孔不入的惊惶——

有小道消息说司马文善去了荆州,荆州是司马休之的地盘,他是否已经与曾经深有隔阂的父亲和解?司马休之在政见上与自己越发不对付,有没有他在背后暗中指点?司马文思的笼络人心是否和他有关?他是否有什麽打算?

从前和他亲密无间的人,他已经对他一无所知,这些年他不知道对方在做什麽,更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杀个回马枪。

很快,他下令收捕了他的二哥司马文宝以及堂兄司马文祖,并将二人赐死,荆州局势剑拔弩张,但司马文善依然没有现身。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司马文善正陷身谜案,被荆白雀挟持出关。

再后来,荆州的乱也平了,这对他来说是毫无疑问的,破冢之战后,司马休之被驱逐。

因为白雀大闹江陵,在他接管府衙后,有一个姓魏的小吏拼命上报,希望他们能顺手解救被挟持的同僚,他正在追查的花楼案和魏国八大姓有关,而白雀正是关外来客。

许是担心这上疏不会被他重视,甚至到不了他的眼前,魏平不要命似的往上递,并尽力将事情阐述得极为严重,这倒是叫他阴差阳错发现了故人的蹤迹,令他心里的滋味更加複杂。

战争之前,他想过以此钓出人来,也担心司马文善会出头帮助司马休之,可是他没有,这让他狠狠松了口气,可目下他却发现,司马文善不是不帮,而是空不出手,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那个孩子,在荆州待了整整三年,就在司马休之的眼皮子底下,但他们既没有冰释前嫌,父子和解,他也没有表现出接下来进一步的打算和动向,他不知道司马文善心里在打什麽主意,这让他十分吃味。

这柄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利剑,再也不是他能掌控的,又或许,自己从来没能掌控他。

他不觉得司马文善能轻易被白雀制服,没有派人去督办解救,但也没有批示,上报的口信就如泥牛入海,他在辗转的忙碌中默许了他的再次“失蹤”。

就这麽一去不回,也挺好!

直到他们在长安相会,有那麽一些猝不及防,但他又觉得心中的石头落定,反倒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们实在默契,谁都没有提荆州和司马休之,作为师长,他热情地邀请他回到军中,他只是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但当刘义真欢喜地让他帮忙打理关中的时候,那种没来由的心慌再次複发。

他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是他最敬爱的师父,他们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本不该如此计较和小心翼翼。

于是,他邀请司马文善去祭拜高祖,大会文武于未央宫时也将他算上,什麽都带上他,好像就能填补心虚,可心里的洞却不停地蚕食他,越来越大,大到补不过来,因为那样的令他不安的瞬间还有许多——

譬如司马文善夺得神术刀时,譬如和荆白雀这样的高手在一起时,譬如军中仍流传他的传说和盛名时,再譬如刘穆之的死讯传来时,他终于坐不住了。自己在外领兵,而朝中留下的倚仗却溘然长逝,他的大儿子还在建康,还才十二岁,没办法独当一面,若是翻天那怎麽办!

惶惑后,他又不禁苦笑,同样都是十二岁,司马文善十二岁的时候,不仅能从桓玄手中全身而退,甚至还能游历天下,但他的孩子却独木难支,他虽然位极人臣,但他已过天命之年,又能庇护他们多久,若自己死了,他们又如何操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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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淮水畔,司马文善下了马,衆军之前,他向着长风,向刘裕作揖,高声道:“老师——”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一个了结。

在江陵的日子,司马文善渐渐放下了恨,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司马休之当初放弃他,伤害无可否认,但他的父亲作为领军之人,必须对得起追随他的将士,他不恨宁峦山,也不再恨父亲,他甚至也能平静地和人谈论刘裕又去哪里打仗。

但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只是因为短暂的和平带来了错觉,当问题发生的时候,所有的恐惧都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