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命中头和心髒,在没有现代外科手术的支持下,刘裕必死无疑。
她保持呼吸的平稳,攥住枪托的手心慢慢渗出汗水,只要一枪,只要这一枪……
搭在扳机上的食指轻轻往下压。
就在这时,驾马的司马文善左臂擡起,翻手握住枪管。
荆白雀对上他的视线,千钧一发之际,她向下一撇,扣动扳机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千万条线变换,每一条都代表了完整的世界,这一枪下去,将决定往后的人与未来。
砰——
子弹射出,没有爆头,也没有穿过心髒,只在肚子上扬起一层血花。
刘裕坠马,二人在一片惊呼声中快马离去,身后的大军乱成一团,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而主将倒地时,仍死死盯着前方远去的背影。裨将望着满地的血,要架着他去寻军医,他却喘着粗气,将按在腹上盔甲的手挪开,用力一撤,拉出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的玉佩。
——
出城比预想得更为顺利
刘裕打定主意要把人困死在内城,因而秦淮河沿岸并西市口、长干里等地虽有士兵把守,但却没有从西面、东南面等地的卫星城调兵驰援,他们很快在公羊月的指引下放弃南门,向西掉头,贴近西州城。
荆白雀开枪后心神不定,目光涣散,时时张望左右,倒不是真为了看什麽,全然不过心下茫然,公羊月却误以为她在找人,忙说:“你晁先生他不在这里。”
“啊?那在哪里?”
荆白雀愣怔一瞬,师徒二人对视,都有几分回到当初她刚被救回书馆的错觉,那时不管发生什麽事,有什麽动静,这丫头第一时间就是找把他救回来的晁晨,公羊月心底忽然有股说不出来的哀伤,他这个师父当得,十来年后,竟还能看见她的脆弱与彷徨。
“在西州城附近。”红衣的剑客低声叹息。
晁晨和荆白雀分开后,毫不犹豫以前东武君的身份联络风骑,加上他曾拜访旧人的先手,很快占据西州城和石头城两线的中心,而西州城遭到刘裕反控后,他直接下令,令风骑弃守保全,此刻的秦淮河岸,他们才能一路畅行无阻。
眼下戒严,城内外已不便再采用容易暴露方位的讯烟和响箭,行路之中,他们数次碰见报信的风骑,听他们说起附近的地势,敌人的排布,以及接下来的动向,对于风骑的机动以及后续的安排,荆白雀越发感到惊诧,不时回头瞟司马文善两眼。
后者脸上亦是布满疑云,荆白雀尚能以晁晨消解困惑,但他比荆白雀更感到纳罕,前东武君当初统帅满编风骑,却在石头城遭到桓玄围剿,如果他有这般以少胜多的指挥作战能力,就不会被困石头城,需要四馆四客分头行事,才能突围离开,他倒觉得,背后指挥应该另有其人。
除去京畿附近的刺史,远去荆、广、交州等地的封疆大吏,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呢?
他们在黑夜里屏息潜行,建康城外,长江潮头,除了大浪拍岸的震声,似乎还有琴音隐隐飘蕩,江岸人家,迎来送归,他们终究不过过客。
不多时他们渡江,和晁晨等人在白鹭洲附近碰头。
除去跟随司马文善入城的死士和裴拒霜送信后,因有家眷而就地投降的人,散布在石头城和西州城等地,被晁晨收归的不肯离去的风骑,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此刻他们在岸边高地埋伏,见人上岸,挥旗示意,晁晨率先望向招摇的公羊月,满面凝重地走了出来。
他与司马文善并非第一次相见,但裴拒霜等人陪同在侧,风骑分立两端,新旧东武君交替,却是难以形容各自的心情。
还是荆白雀率先站了出来:“接下来怎麽说?”
几个时辰前她格外担心的事情,几个时辰后,她已经麻木。
晁晨倒是有心想要解释,于是打发公羊月和司马文善安排继续渡江北上,他则留了一步,在后方和荆白雀并肩说话:“阿雀,我确实接管了风骑,但并不是为了趁他不在夺权,而是为了守住最后的底线,如果他决意赴死,我必须带你走!”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趁火打劫,你们早就商量好的是吧。”荆白雀早回过味来,冷哼道:“如果我不走呢?”
当初他们在帝师阁时,根据芥子搜集到的情报,已经推测出刘裕将有大动作,近在未来一两年内,司马文善心有打算,只说自己要回去将计就计,无论是让公羊月去塞外寻找宁峦山留下的武器还是让晁晨接管拏云台,都并不是为他计划,从他在拏云台看到白玉的书信确定荆白雀身份之时开始,他就已经萌生了玉石俱焚的自毁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