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曾有前车之鑒,当年秦国天王姚苌也曾派遣细作蛰伏江南,此人少时来此,拜师老神医,行医问诊声名煊赫,一藏就是十几年,若魏国真的在建康塞了人,恐怕也不好对付,于是他铤而走险,决定钓鱼之前,先打窝诱鱼。
而诱惑的方法,就是制造一场假的毒杀,刘裕卧病不起,司马文善锒铛入狱,两者矛盾激化,对方势必露面,届时再布下天罗地网,兜住城中所有的鱼。
这些鱼里面,有没有魏国的刺客和细作他无法断定,但却可以有桓家的人兜底。
刘裕舒了一口气,似乎在为今夜的收获感到满意:“我今日一整天都在府上应对,没来得及顾着你,你怎麽出来了?刚才差点误伤了你,我还想着差不多了,打算收拾干净,天亮便昭告天下,澄清一切,然后亲自去廷尉狱接你。”
“是差不多了,就该轮到我了是吧?”司马文善失笑,看向他身后夜色抹不开的黑暗。
刘裕脸色稍变。
司马文善不急不缓,四平八稳道:“魏平评九品中正调入建康台城做郎官,又受到王韶之照拂,是你的手笔吧?”
如果他没有猜错,刘裕从长安回到江左后,已对自己十分不放心,他已垂暮老矣,自己却还正值壮年,亲儿子不仅难堪大任,还与自己交好,所以他心里惧怕,惧怕他再度归来,于是通过手下往江陵摸过自己的底细。龙孙死,华襄藏,和他要好的人也就只有一个魏平。
“你把他调去做什麽,想用他控制我吗?”
话说得直白露骨,刘裕眼神变幻,似在审视,但说话仍端得八风不动:“你既已回来,自然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我听说他在江左和你搭档,情谊深厚,就算没什麽才华,以后开府置僚,留着当个文书也行。有才之人难得,这人啊,身边可以寻不到才子,但不能不留亲信。”
司马文善哂笑一声,继续道:“华襄也是你弄过来的吧。”
刘裕望着他,没有回答。
“说得好听,为我着想,实际上你是要通过魏平来寻找华襄。魏平与我非亲非故,关系再好,也不过只是同僚,况且家在江陵,也非全无背景,我若放弃了也就放弃了,而你擅自动他,却可能还要担下责任,但华襄不同,他与我在江陵互为兄弟,不但亲厚,且从衙门去职三年,一介白身,就算死了伤了,往后也无人弹劾。”
“但谁也不知华襄去了什麽地方,你只能派人秘密监视魏平,但魏平做事仔细小心,我若未有口信,他不会频繁去山中,而我又在长安之乱后失蹤,你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入手,只能剑走偏锋,把魏平调走。”
“只要魏平离开荆州,他势必会不放心华襄,不论是否得到我的书信,都会在走之前去看他一眼,而魏平虽然谨慎,但他毕竟不是不吃不喝的铁人,是人就有弱点,恰好此时你派去接近他的人偷到了书信,所以你想了个法子,祸水东引。”
刘裕眉头微挑,司马文善又笑了一声,道:“为了不打草惊蛇,你们选择仿造书信,又原封不动归位,等到魏平去见华襄时,故意留下信纸让他看见,华襄以为我出事,自会离开,等他走了之后,再假扮白衣会的人掳掠他,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司马文善擡手鼓掌:“其实你早就调查过白衣会,所以我在巢湖边跟你提起桓家,你竟然都没有私下核查,就立刻答应我顺水推舟,以身犯险做局去除掉这些人,你就这麽信我吗?”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没準还真能让他感动涕零,但时移世易,目下却多少有些嘲讽。
“至于白雀查到的刘家家臣,自然也是障眼法,你治军之严,府中上下,莫不唯你马首是瞻,连食物酒水都要用人亲自查验,怎麽可能不清楚每个家将的底细,除非你默许,否则和白衣会有所勾结的人,能堂而皇之出入府邸,当初桓照就不会失败那麽多次。”
从风翠翠口中盘问出桓照和普汝密谋刺杀刘姓人开始,距今已有快四年,他若是桓照,这四年不可能一点进展和安排都没有,而刘裕在江左非但活蹦乱跳,中间还抽了一年把关中打了下来,结果不言而喻。
司马文善道:“你这麽做,就是为了把视线引到白衣会上。”
“那又如何呢,反正你不都要除掉白衣会?”刘裕反道:“你在牢中,又怎会知道这些,想来应该是你那位朋友告诉你的吧。你知道的,我们做这个局,最怕走漏风声,我岂会轻易把真相告诉你的朋友,他们担心你的安危来查,若发现我没有中毒,会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