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毒就是在你们见面的时候下的,见面的时候经你手或者他手,但刘裕如果要陷害你,他得拿命赌,你不是已经在联系旧部了麽,以他的政治素养难道一点也想不到,一点也没有防备,不怕你趁他病夺他权麽,没必要。”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毒真的是你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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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文善凝视着她的脸,无声一笑,什麽都没说。
荆白雀握住牢房木栅栏的手用力一收,在潮气腐朽的木头上印出深深的指痕,当司马文善什麽都不反驳时,她心里说不出来的发慌,需得连着深吸好几口气,才能稳住心神继续对质:
“来的路上,我和刘义真先去查看了物证,在酒壶皮套绣花一侧发现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小到如果不把皮套剪开,不用手一寸一寸摸,寻常人的目力根本无法注意到。”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那个和白衣会有牵连的家将所为,但那至少需要媲美江湖一流高手的武功,就算以针刺,也不一定能扎出这麽细的孔,当中必有奇器,思来想去,这世间唯一能办到的就是——千金不换的绕梁丝。”
司马文善目光一变:“难怪你问我戒指。”
“绕梁丝缠在你的骨韘里,骨韘戴在你的食指上,而你握酒壶时食指正好在绣花一侧,位置符合。无论是送别,还是刘裕试探你,都会让你先喝,当你从刘裕手中接过酒壶时,你先饮一口,全然无事,他自然放心,等交接给他时,再用手指轻碰壶面,刺破银胆,让毒液浸入酒中。”
“只要无法确定毒在什麽时候下,用什麽方式下,廷尉就无法定你的罪,所以你现在才会还在大狱里。”荆白雀垂下眼睫,呼吸都在颤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麽要杀刘裕?”
“为什麽?”司马文善低低笑了一声:“阿雀,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说话很奇怪,华子也跟你这麽说过吧,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来自未来,不久之后,刘裕就会代替司马家,拥兵自立,不是桓玄代晋的昙花一现,而是彻底取代!”
“这个理由充分吗?若我不杀了他,宗室凋零,我们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他手臂舒展,下巴微擡,露出她从没见过的充满野心的眼神,和雍容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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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雀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不对,如果你知道刘裕将来会做皇帝,会杀光宗室的人,你从前就该杀他,他以一介白身,从军入仕,势力未丰,羽翼未满,而你又深受他的信任,你杀他不是更容易?”
“你以前没动手,要麽是不愿意,要麽是没机会,没机会谈不上,总不能比现在更难,不愿意的话……既然以前不愿意,为什麽突然又愿意了,就因为他现在如日中天所以危机感加重了?你既然来自未来,知道结局已定,危机感不是从头到尾都会伴随你?不,这不像你,你没那麽蠢,你走一步算十步,怎麽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除非……”
荆白雀的声音一顿,牢房中万籁俱寂。
“……除非你并不是穿越者。”
司马文善避开了她的眼睛。
四下死一般寂然,仿佛荆白雀口中说出来的不是推测,而是死刑的判令:“你不是穿越者,自然不知道未来,而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呢?长安之乱?回到拏云台?还是芥子上雪山送信?不过我想不明白,你已经下过毒了,为什麽还要回来被抓?”
司马文善淡淡道:“建康几个月没有刘裕的死讯传来,我当然想来确认,只不过托大了。”
荆白雀倾身:“不对。”
“当然是……”他目光一闪,拉住了她的手,晦暗之中,木栏杆像切豆腐一样被切开,绕梁丝就横在她脖颈前一寸之处:“……为了让你现在来见我。白玉,你会阻止我改变历史麽?你也来自未来不是麽?原来,你就是宁峦山留下的暗刀啊。”
“当今天下,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未来。”司马文善叹息。
绕梁丝实乃以无武杀习武之人的利器,尤其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荆白雀没有避开这吹毛断发的锋芒,而是坦然地问道:“如果我说会呢?”
司马文善笑道:“你秘密见我,如果你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就算你带了帮手来建康,也来不及救你,他们还会因为你的死,和刘义真动手。事态扩大,刘家卷入其中,我自然乐见其成。”
荆白雀眼珠侧移,司马文善追随一动,她立刻推手,反钳住他的左手,宛如静夜里带刺的花,血淋淋地笑了一声:“那你会杀我麽?”
两人对峙,又各自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