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尽力想要弥补父子关系,可你对我避而不见,北伐回来之后,世人皆难入你的眼,你唯独对刘裕马首是瞻,令为父好生嫉妒,我为此耿耿于怀多年,终于当下释怀,他戎马一生,论功绩,确实当得大英雄。”
“这往后的路你要如何走,尽可凭心而择。”
司马文善叹息:“你我都挣不脱这历史的囚笼啊。”
他蹲身去捡,把落出来的东西一点一点装回去,但靴子前闪烁着光芒的月牙形云珮却找不到放置的地方,空盒子是有一只,但那一只的凹槽明显放置的是一枚方章,也就是说,这月牙珮并不属于那些礼物,但却放在了礼物盒子里。
谁放置的呢?
月牙珮镂空的缝隙里并不干净,这并不符合君子白洁的举止,说明这是一把反複使用的钥匙,为什麽会有人放一把钥匙在这里,放在司马休之送来的东西里?
既然有钥匙,那就有锁,可锁又在哪里呢?
司马文善当即在玉英馆里寻找,但并没有找到,于是他掉头回了自己的居所,如果不是在这里,那麽他最可能看到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屋子。也许是自幼颠沛的经历,他对许多事情都有超常的记忆和警惕性,他确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个花纹。
可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后,仍然毫无所获。
“不应该啊。”他喃喃着,倒头躺在了榻上,阚如房里的发现令他重新打起精神:“难道不是在这里麽,除了这里还会在哪里呢?”
他聚精会神,开始一点一点掰碎记忆回想,如果记忆里没有,那就靠细节推断,这世上所有的行为都一定有规律可循,一样东西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其深刻的用意——
首先,知道这些礼物的人并不多,当时司马休之刚刚自他国返回晋国,有意与他修好,但刘裕不怎麽看得上他,曾多次当面评论过他父亲的是非,但孝道为先,既然国家都重新接纳了他,那麽自己也没有理由和他完全决裂。
故而送过来的礼物,他知其来历后,既没有扔下,也没有退还,而是交由阚姨冷处理,阚姨从前负责拏云台中的日常杂务,接触的人多,但她口风严实,若非亲信之人,绝不会贸然议论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她可能会想要帮助自己修複父子关系,会找人倾诉寻求解决的办法,但食客终究是外人,尤其那时拏云台複立,百废待兴,许多都是新招揽的人,也就四馆四客与她是多年老友,曾一同辅佐先代东武君,而二将则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信得过,阚如自然也信得过。
那麽可能知道的人,不出两手数。
再者,钥匙放置的地方也很有趣,礼盒并无机关,也无巧锁,基本可称得上是暴露在明处,一般人藏物,自然越隐秘越好,敢如此大胆的,必然深谙大隐隐于市之道。
事实上,阚如死后,这里都没有被动过,如果不是裴拒霜回到拏云台,恐怕还要再放置不知多少年。
而且这个人摸透了自己的心理,知道司马休之的礼物会被留下来,即便自己知道阚如收藏,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因为内心的纠结,自己又不会轻易打开,所以放在这里,多年都不会有人发现,但这个人又能猜到阚如会怎麽处理这些东西,但凡阚如不收着,这钥匙都会不翼而飞。
如此一来,符合的人就更少了。
他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于是径自推开了东苑的大门,走进虫鱼以前住过的房间。
因为裴拒霜前不久刚来过,推门而入,霉味和潮气并不明显,虫鱼性格直率,不是个耽于享乐之人,他的杂物被搬到库房后,房间里的家具可用简陋来形容,不过一桌一榻一柜,找起来也很简单,甚至比阚如的屋子查起来还要顺手。
司马文善在几个关键地方敲敲看看,果然在榻下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孔洞,洞口形状和月牙珮的插齿一模一样。
恍惚间,一些记忆的碎片挣扎着冒了出来。
有一次虫鱼感染风寒,几乎下不来榻,但他还惦记着要执行任务,自己不得不亲自来探视并看着他,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榻下的孔洞。
只不过当初并没在意,他们这些人,谁还没设置过暗格储物。
床板打开,下方放置着一个锁箱,和裴拒霜留在他屋子里的,以及从虫鱼的旧物里找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麽精妙的箱子,又不止一只,虫鱼一个人是弄不来的,也只有那个人可以办到。这麽说来,藏钥匙的人不是虫鱼,很可能是他。当世号称智谋超群的人里,司马文善还没有几个真的心服口服,唯有他,自己差点命丧于他手,当是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