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刘刺史也起于北府军,功勋赫赫,手握重兵,曾于兴複晋室而尽心竭力,而上表中提及谋反之人,并不只有他,还有出身陈郡谢家的谢混。此一陈情,牵涉朝中与世家,兹事体大,且我最初又没得到半点消息,怕当中有什麽错漏误会,便悄悄派人去查。”
“那天早晨,虫鱼来找我,跟我说风骑截获了一些密报,要私下给我看。事关重大,我怕这当中涉及军中机密,便屏退了旁人,独自随他去往飞星阁。”司马文善苦笑:“你也知道,他起初并非拏云台之人,而是我爹留下的家将,当初我被桓玄捉住,他受到严刑拷打也与我一直不离不弃,直到我们脱困,和当时也被关押的阚姨等人一同重建拏云台,他也没再离开。”
裴拒霜稍稍勒住缰绳,偏头看去,司马文善眼里隐隐含着泪花:“他和裴大侠您一样,是个赤诚的人,所以当初您婉拒了阚姨,决定不再回到拏云台辅佐新主之时,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也再没有见过我爹。”
裴拒霜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
司马文善仰头,让决堤的情绪回流,而后继续说道:“刘毅一直在荆州任上,我与他接触不多,不便评价,但谢混一直在江左,却不像要谋反之人,他相当高傲,顶多也就是在政见上与刘毅略同。当初老师升任太尉之时,谢混曾面露傲慢,我怀疑这当中可能有误会,为他人从中大做文章,而谢家的人也私下找到我,希望我能从中调和,保住百年世家清誉,我才暗自调查此事。”
裴拒霜略一思忖,慎重地问:“那结果如何?”
司马文善先向左右看了看,曹始音领兵在前,正与刘义真说话,两人都不曾回头,离着尚有些距离,方才低声开口:“刘毅与老师之间分属两大阵营,关系已至你死我活的地步,追究其是否有谋反之心已无意义,虫鱼觉得这是一大机会,应该帮助老师除掉政敌,收回权利,而老师那时对我颇为看重,似乎有所属意,如果能得到支持,未来我有可能我坐上那个位置。”
听得此话,裴拒霜也有些坐不住了,身后更是冷汗涔涔,他只是来查阚如之死,本以为最多也就是拏云台内部的纷争,但没想到牵扯如此之大。
拏云台成立之初,虽然受到朝廷的帮扶,为了和江湖第一大门派帝师阁打擂台,也不过是因为晋室几次遭逢流民之乱而想要把江湖人招安,归在自己手里,本质上还是为了济世救民,可这一旦和朝廷和权利沾边,绝没有好事。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桓玄篡位,流离四海,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可目下他已经涉足其中,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只听司马文善郑重道:“……但我和他发生了分歧。”
“那个时候我们刚好走到飞星阁外,他说他还带了一个证人过来,可以坐实刘毅谋反之心,堵住天下悠悠衆口。”
“然后呢?”
“然后他吹了哨子,那人从竹林里走来,我们便要进屋去说。我走在最前面,虫鱼在我斜后方,而那证人则跟在他之后。”
“那时是白天,飞星阁没有点灯,我进屋后感觉到雪光大盛,阳光打在我的眼睛上,我下意识擡袖遮挡,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我预感不妙,回头示警,却发现那个证人不知所蹤,而虫鱼则手持水梭杀向我。”
裴拒霜沉思:“你虽然没有继承鲸饮刀,但应该继承了晁先生在拏云台搜集的各种武功心法,如妹在信中和我夸过你的功绩,虫鱼想要杀你应该没那麽容易?先前你说,如妹是因为救你才被虫鱼杀害,这中间又是何故?”
司马文善回忆道:“那个屋子十分诡异,光照之下头晕目眩,我的反应要比平时慢了不少,且越来越糟糕,以至行气不顺,行如木偶,想来与那个‘证人’脱不了干系。我被缠住后,虫鱼还想逼我低头,但我仍旧不肯,他急火攻心,便要下重手。”
“我若有损,则要沦为傀儡,届时整个拏云台都会陷入权斗的漩涡,就在我拼着散功,要与他同归于尽之时,阚姨沖了进来。原是她无意间发现飞星阁附近的守卫全部被撤走,心中惴惴不安,特来查看。”
“她见虫鱼要对我不利,便要出手阻止,情急之下,虫鱼便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希望也拉她站在自己这一边,反过来劝我,皆大欢喜。”
“我明白了,以如妹的为人,她一定不会同意。”裴拒霜陡然出了一身热汗,挽缰的手重重垂在大腿上。
司马文善又道:“阚姨不同意,又见我不对劲,勒令虫鱼停手,虫鱼眼见不敌,假意罢休,并告诉她屋子里有一个阵,正是此阵困住了我,要告知她解阵之法,希望此事就此打住。那时我因为受困无法说话,难以示警,眼睁睁看着虫鱼趁阚姨破阵之时,出手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