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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探案录 姬婼 1000 字 3个月前

“他这一生于国无愧,要说后悔,只是老来常于灯下枯坐,听主公叹息,说他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宁峦山气急,猛咯了两口血,老仆惊恐,要出门寻医,却又被他拉住,他一时不察,竟把人拖到了地上。

“公子你身上的毒……”

“不要管什麽毒,”宁峦山却艰难地爬起,企盼地吊着他的胳膊:“别走,别走……为什麽……他为什麽这麽说?”

见他坚持,老仆无法,只能道:“主公起兵反抗桓玄失败,叫那贼人直入建康台城,当时他领兵在外,为桓军追击逃亡,却没法带上尚在江左的幼子,害他被桓玄捉去。桓玄以其性命威胁,要他投降,他……他拒绝了……”

“主公也是迫不得已啊,为守司马家的江山,如何能向狗贼低头!”老仆猛捶了一拳大腿,痛心疾首道:“后来没多久,刘裕便率军攻入建康,桓贼仓皇逃窜,主公便回到了晋国,上任荆州,他曾多次去江左看望小公子,可小公子都拒不相见,大概是恨吧。”

“明的不行,后来主公便偷偷去瞧,他回来以后,又欣慰,又难过。老奴甚是担心,他却对老奴说:‘他有了授业恩师,学得一身本事,作为父亲,实在为他骄傲,我并不是个多有雄才伟略的人,也谈不上功绩卓越,更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只是一个仓皇逃窜的失败者,就让他恨吧。’”

老仆将他扶到榻上,宁峦山已经冷静下来,绷紧的脊背卸力,靠坐在隐囊上,脸色苍白,十分孱弱,黑色的长发如瀑布散开,老仆人半眯着眼,觉得这副景象很像过去的故人。

他心里一刺,声音骤止,又凑近了打量,但身前的人又开始疯狂吐血,他不敢再耽搁,就此起身。

“唉,和你说这麽多做什麽,公子,你这毒若是再不……”

“你不是会医理麽?”宁峦山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落在他沾着焦黄的药渍和布满草药铡刀伤口的手指上:“难道还看不出,我命不久矣。”

老仆人果然僵在原地,他先是嘘声一叹,而后才强自堆笑道:“人活着总要尽力而为,此毒本半个时辰便会攻心发作,但公子却以超乎寻常的本事将其压制,有一则有二,刚才的药无解,不代表别的药不行。”

宁峦山却轻笑一声:“刚才的是洞庭无药医庐的神医配置的清风散吧,号称可解百毒,看来此毒还不在百毒之内。”

闻言,老仆人的心凉了一半。

所谓百毒,不过是模糊数,没人真正测试过是否能解一百种毒,但此药价值千金,却是江湖公认最好的吊命药,如果药不见效,那麽多半无力回天,除非药庐的医仙亲自出手,又或者……

老人面色发青,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宁峦山留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有话但说无妨,至此已无更坏的结果。”

“老夫医术浅薄,但却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宝药,叫天香九转丹,此药能洗筋伐髓,任何的毒在它面前都没法起作用,只是这药已经绝世,目下想找恐怕找不见。”

宁峦山也并不是真的那麽想死,只能厌弃地等死,可他想,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鸣銮殿里的人还在等他,于是他开了口:“你怎麽知道药已经绝世?”

老仆人默了一瞬,道:“因为世间最后一颗,正是为我家主公所获。”

谁都知道司马休之死前重病,沉疴缠身,若有如此好药,搜集来必定已服下,如此都没将他性命挽回,可见当真绝世。

宁峦山的眸光不由暗淡。

然而那老仆却又接着说:“这颗药被主公封在一方印鑒里,托人送去了颍川拏云台,作为生辰礼,庆贺小公子重振风骑,但又怕对方知道是他所赠,不肯收,所以并未着名,夹在一衆贺礼之中,此后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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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老人便退出去,想找一些药暂时压制毒性。

等他把门带上,宁峦山靠在垫子,望着微微透光的窗扇发呆,许久后,从里衣夹层里拿出一只小锦囊,解开上面的系带,取出一枚水色澄碧的私印,他用力握了握,收回去,过了会,又拿出来,如此反複。

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影响,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飘散,有时眼前闪过江陵的人和事,有时想起白雀的脸,有时小时候的一点一滴又涌上心头。

他怎麽就这麽傻,当时阚姨将它和一枚平安符一起交给他,他还以为两者同出一人,都是阚姨送的,如今才知道,原来赠者另有其人。

但扪心自问,若他知道是司马休之送的,大概几年前就扔在拏云台,也不会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