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那个脸上长痦子的,给人废了一只手和两只脚,那不就一辈子瘫炕上了吗?这麽狠,动手的还能在百王垒里混?”宁峦山端着酒杯,眼珠子直转悠。
瘦子脸色铁青,赶紧解释:“不是百王垒里的人干的。”
“怎麽?最近出关的还有高手?”宁峦山适时踢了曹始音一脚,后者赶忙把缠风剑往桌上一拍:“哎哟,别是在相州遇上的那个用暗器的女人吧,我先前用剑无意挡了她的镖,与她争了两句,这要是……”
“暗器?是不是花瓣样的?”瘦子见剑鞘上果然有一道细纹,立刻脱口道。
曹始音故作惊奇:“欸,兄弟,你怎麽知晓?”
“不瞒二位,伤人的正是个使暗器的女人,那人的手脚便是给花瓣样的东西废的。”瘦子并不会武功,也分不清江湖客的善恶好坏,那女人开头还和颜悦色,过后出手却十分狠辣,为此心有余悸,冷汗直下。
“嘁,被你说得十恶不赦一般。”那修桌子的小二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右手拎着缺了一只腿的木案:“你在后厨你知道什麽,分明是百王垒的人出手伤了掌柜的和客栈里的客人,她才动的手,俺在酒坛子后面看得真切!”
宁峦山与曹始音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下巴微微朝身前的桌子一擡,后者立刻弹指打穿身前的案腿,食案立时倾斜,酒盏翻倒,溅了宁峦山一身。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客官。”
“俺就说你桌子没修好吧,让你上巷子里找个木匠你不去!”
“他娘的,俺老爹就是木匠,咱祖上都靠这手艺吃饭,你敢怀疑俺!”
“怀疑又怎麽了,别拿你那髒抹布往人身上蹭,你看,都蹭着灰了!”
瘦子和那小二,一会吵嘴,一会张罗换桌子,一会又去捡酒壶酒杯,宁峦山趁机捡起他手拎着的,如今被扔在一边的那张没有修好的三腿案,翻过来瞧了瞧里外两面,曹始音伸手在锉痕上摸了摸,脸色一暗。
“是她。”
宁峦山立刻打发两人去给自己端水,顺便换两碟小菜及酒壶,随后背对着哼哼唧唧不管事的掌柜,低声交谈。
“你看这两道斫痕,一道浅一道深,浅的这道不足以伤人,深的这道足以伤人,但不足以废人,应该还有一道……”曹始音说着,向附近的立柱楼梯和还没来得及修理的桌案看了看,果然在扶手断裂的楼梯下发现带血的第三道斫痕,随后在脑中複盘一遍,确认了暗器游走的路线。
宁峦山追随着他的目光,最后回到第一道斫痕上,穿着打扮脾气性格都可以模仿,唯独暗器是无法模仿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玉英馆前馆主阚如为人亲和,历来相信人性本善,所以一般暗器出手,会先控穴枢,不会伤人,但如果这个人要躲,或者用兵器阻拦,暗器击打在坚硬的东西上,就会做第二次变化,露出尖刺,形如开花。
如果这个人还不思悔改,执迷不悟,就会做第三次变化,暗器如花瓣,将他钉死在这里。
曹始音望着几乎被钉穿的楼梯孔洞,若有所思:“难不成阚如妹子真的死而複生?”
很快,跑堂小二便重新拾来完好的食案,给他们换了一张,瘦子也添了菜,还附赠了他们一盘拍黄瓜,和一壶美酒。那根瘸腿的桌子已被扔回原位,小二交代了两句,让他们莫要害怕,那女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若有误会,澄清即可,便径自坐回远处,又开始用铇子刨木榫。
曹始音默不作声喝了两口闷酒,宁峦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并没有对死而複生的怪事进行反驳,而是询问:“曹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阚姨真的活了,为什麽不去颍川找你,而要北上魏国?”
“有可能是为了见裴拒霜。”
宁峦山问:“裴拒霜?琼芳馆馆主?”
当年,桓玄篡晋,前东武君携风骑阻拦,却被构陷,在石头城遭到围剿,裴拒霜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护送前东武君突围离关,自此失去音信,直到桓玄死后,安帝複位,方才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
“裴兄弟不想再回晋国,涉足纷争,又不愿效忠别国,所以隐姓埋名四处流浪,他与阚如妹子进入拏云台之前本是结义兄妹,阚如当初为了引开追兵,滞留拏云台,两人不得不分开,等裴拒霜再托书找过来时,阚如妹子却不肯离开。”
曹始音眼底隐隐泛起泪花:“当初我、阚如还有其他没能离开颍川的人,都是君上您救下来的,阚如妹子和我说,那时你尚且年幼,又为桓玄所迫,独木难支,她不愿意抛下您,遂回信拒绝了裴拒霜浪迹天涯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