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龄之的指节在剑柄上按得发白,如果说他刚才还想给他体面,现在只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尽管心怀恶意,他身上仍有一种世家公子的骄傲,并不将狰狞外显,反而越怒情绪越平静。
宁峦山心里舒坦了几分:“你既然没有去汉中,那麽必然去了别的地方,江阳在成都以南,要能和返家的侯笙碰见,要麽去滇南,要麽从东边过来,东边——向东经夔州下江陵,风翠翠说,在红信坊曾见美人,我第一次见你,也觉得郎豔独绝,世无其二,不过天下美人比比皆是,可不能因此先入为主,所以在西蜀时在下努力摒弃成见,还想给阁下开脱来着。”
“但是弄碧夫人死了。”
“你其实并不想杀她,奈何她钟情侯信,对钱财权势反而不那麽看重,侯信一死,她无心与侯夫人争家産,竟要去江陵投奔昔日的手帕交,而这位故交旧友正是帝师阁阁主夫人。”
“你知道天狼手杀侯笙的理由站不住脚,迟早我们会回过味来,所以你绝不能再待在巴蜀,但你也不能随她去江陵。你下手如此果决,我猜弄碧夫人恐怕对路上耽搁的时日起疑,曾怀疑你不曾前去汉中,若真的去了帝师阁,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有天下第一坐镇,你还有命能走得出云梦大泽麽?”
宁峦山讥笑了一声:“你想僞装成白衣会报複杀人,就此神不知鬼不觉抽身而退,无论你是死是失蹤,白雀急着出关,我被挟持急着回江陵,都不会再多管閑事。”
他从钱袋里取出一角染血的信纸,箜篌纹赫然在目:“你为了确保我们将一切归咎于白衣会,所以留下了尸体,只取走了一应证物书信,却不知道弄碧夫人死后,仍然紧紧攥着有标记的这一角,她希望有人能发现并向帝师阁报信,起码能为她,为她的‘儿子’报仇,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养了这麽多年的儿子,居然能狠心亲手派手下戗杀她。”
侯龄之什麽也没说,紧闭双目,摇了摇头。
“我确实如你所愿回了江陵,但你恐怕低估了我为白雀翻案的决心,像你这样刚愎自用的人,早将我的身份摸清楚,也想当然觉得我为她挟持,不过是迫于武力,但我回江陵第一件事,便是上帝师阁,为了确保路途迢迢万无一失,我还提前写信,给自己安排了两个保镖。”
“我在帝师阁住了三天,终于洗清了白雀的嫌疑,但个中缘由,仍有千头万绪想不清,直到师夫人自刎于阁主墓前,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我终于恍然大悟。”然而宁峦山的眼里却并没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就像此刻压在两人头顶的黑云:“我始终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一切昭告天下……”
侯龄之心头狠狠一跳,却面不改色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不是自相矛盾。你先是怀疑我去过红信坊,如今又说我杀了师旻阁主,莫不是我还修成了大罗金仙,会分|身之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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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峦山将信纸标记仔细收好,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定定地瞧着他:“我说你杀了师旻阁主,可没说是你亲自动的手,你身边那个叫白藏的,记得告诉他,刀是好刀,但杀人呢不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侯龄之低头沉思,忽然脱口:“……碧玺念珠。”
“没错!”宁峦山打了个响指:“你私下传书阁主夫人,声称白衣会的人找上了你,你惶恐不安,期望能得到帝师阁的庇护,并有要事相告。”
他顿了一下:“你想杀天狼手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甘做傀儡的,更不会让一个倚老卖老的人在你头上放肆,没準你还真想借帝师阁的力量除掉眼中钉呢,毕竟那个时候可还没有白雀。”
“阁主夫人出于情分,一定会让你来,这个时候你再让白藏假扮你进入帝师阁,但这个计划中出现了一个变子,就是突然造访并挑战阁主的白雀。”
“不过白雀的到来并非坏事,剑谷一战,让她在中原声名鹊起,许多江湖豪客慕名前来,乘舟于云梦四湖之上,阁主夫人便以此为掩护,趁夜用船将假扮你的白藏接了进来,藏在了她的房间里。白雀挑战帝师阁,你授意白藏按兵不动,因为你知道阁主必然会挺身应战,若白雀得胜,对战中又出点什麽意外,失手杀死阁主,倒不用你费心,但比试却在中途被打断,且延至七日后。”
“此战危险,且关乎中原武林的颜面,阁主夫人不敢在这段日子贸然引荐,但她要在天下第一和自己丈夫的眼皮子底下藏七日,为此倍感心神不宁。而迟则生变的道理同样适用于你们,所以陈贞然来找阁主夫人时,你们干脆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