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别赌术精绝,从无败绩,不少人久仰其名前来拜会,也有人为此不服下帖挑战,他便立下规矩,唯有在极乐墟中一夜赢过所有赌客,才可以见到他,若能赢他,他便把极乐墟双手奉上。”
宁峦山问:“那最后有人赢了吗?”
荆白雀想了想:“有啊,听说是位少年公子。”
“那极乐墟后来岂非换了主人?”
荆白雀却是摇头:“极乐墟树大招风,钟别毕竟又是个中原人,在西域以此噱头赚得盆满钵满怎可能不得罪人,要想长久挺立,少不得靠山。殊不知他早就投靠了当时昆侖天城的传教宗原伯兮,原伯兮通过极乐墟向三十六国秘密流通极乐丹。”
“极乐丹?”宁峦山总算抓住了重要线索。
“天城最初乃神谕而立,但随着王权的更叠和三十六国的混战,力量逐渐被削弱,原伯兮从乌布雅神女手中窃夺天城后,将目光放在了整个西域——既然吕光能带兵收複三十六国,他未尝不可以淩驾在西凉之上。”
宁峦山道:“但昆侖无兵。”
荆白雀道:“是啊,不但无兵,且个人的力量渺如一粟,而西域却是汤汤沧海,原伯兮当年也自诩西域第一,比起如今的罗摩道我不遑多让,甚而几十年功力,略胜一筹,但王权可以神授,神授的王权也可反过来推翻神,或者重新再造一个神。原伯兮自然不允许在诸国王室中多年的奔走与绸缪化为泡影,于是穷心竭力,制造出这成瘾的极乐丹,好控制王室,向其俯首。”
“但最后却是他们引火自焚,我猜那位赢了钟别的公子并不简单。”
“你猜得没错,”荆白雀弯了弯眼睛,竟有几分难得的欣赏和崇拜:“听说那人是神女之子,流落在外,回到西域后不仅提刀雪山,粉碎阴谋,以一己之力斩杀原伯兮,还阻止多国兵围昆侖,免西域于水火兵祸,又一弹指,叫极乐丹与极乐墟统统不複存在。这麽多年过去,这里倒是成了蛇鼠虫蚁的避难之地。”
说到这儿,荆白雀内心翻覆,三十六国王室知晓此阴谋后,为了保证子嗣不受荼毒,也为了一雪前耻,在公子的设计下,内部短暂达成统一,不允许其中关键的一味药再进入三十六国疆域,而此药自天竺传来,必须过昆侖西麓,有天城把持,按理说不该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这个气味,绝没有错!”荆白雀挽着他手臂的右手忽然握拳,肌肤一瞬间绷紧,将发白的关节顶起,像咬人的地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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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极乐丹在西域已被销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瓶子里?”宁峦山貌似无辜地发问,甚至还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并赶在荆白雀如电般审视的目光刺过来时,贴心地说:“难不成死灰複燃,有人得到了极乐丹的丹方,私下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荆白雀听了他抛出来的问题,脸上淡漠的神态有些松动,这家伙问得讨巧,因为不通药理,且知道药有问题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先问药,随后看似怕失言惹她不快,给她找借口推出去,又立刻表示“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有人搞阴谋”,来钓出她对极乐丹和背后涉事之人的了解,反推她是否参与。
她轻轻抿唇,心里并不紧张,也没打算隐瞒,先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瓶子里的不是极乐丹。”但话又很快收住,至于是半成品,原材料,还是相似的仿冒品,言下之意,我也不知道。
宁峦山敛起表面的吊儿郎当,认真听着,又因为她的开口而感到放心。
“丹方在昆侖天城,为神女之子所毁,由诸国派人共同见证,衆目睽睽之下不得掺假,且先后两代昆侖之主都非是昏聩之人,若有风吹草动,早已被发现。再者,极乐丹据说炼制工艺极为複杂,便是原伯兮也耗费了近二十年心血,所得各种半成丹药无数,就算寻常人知道几味药材想要仿制,何其艰难。”
宁峦山的目光稍稍挪开一寸,眺望长街花灯,光下晕开一层层光圈,好像人世的绳索,要将人紧紧箍起拴住。
她话里话外对天城没有表现出纠葛,这些消息有心便能探查,以三十六陂实力不难办到,但她对极乐丹不熟中又透露着熟悉,却又并没有心虚,甚至连微表情都没有变过,像是旁观的叙述者,让人不禁生疑。
这些话里其实还夹杂了个疑问,但他不觉得,眼前的人会乖乖回答。
不知是不是刚才仙人跳失败,街上不断涌入“行人”,似乎想将他二人撞开,宁峦山移步想要挡住沖撞,手臂却一紧,回头发现这个女人从刚开始到现在,竟然一直没有把他甩开,反而将他手臂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