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慈似笑非笑:“这样最好,希望你能早点腻了。”
说罢,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离开了病房。
江恕从来没有那样频繁地动怒过,为压抑怒火,他从保温盒里盛出一碗雪梨汤,但只吸上一口,他脸一沉,直接将碗甩出去。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白瓷碗碎了一地,雪白的汤汁沿着桌面一滴一滴地朝下滴。
江恕突然想起,这雪梨汤是他百般纠缠周济慈给自己做的,周济慈虽然表情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认认真真给自己做好。
一片狼藉中,他扶住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究竟想要什么……
他以为他只是贪恋美色,但他的心告诉他,他好像并不满足于此。
江恕不敢深想,因为饱受原生家庭的荼毒和残害,他一直渴望有一个圆满的家,但周济慈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仿佛是在告诉他:你不配。
他不敢想象,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真情,他的人生会变得多么可悲。
因为江恕的伤并不是很严重,等到拆线后,一行人就回到江宅。
这天早上,上班前,江恕照常地坐在那把帝政椅上听黑胶唱片,他表面上像是在享受音乐,但眼神不知怎么就会飘到窗外的花园里。
周济慈正在和白妈说话,他坐在花园里那个石墩上,手上正在慢条斯理地修剪一束紫丁香,面容玉白清隽,有种圣洁的脱俗感。
江恕越看越觉得眼熟,事实上,其实从见到周济慈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不是面容,而是身上的那股气息,他的身上有露珠的湿润和鲜花的馨香。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江恕绞尽脑汁地想,这时,他突然瞥到大厅里的油画,那是他母亲的画像。
那一刻,江恕如同轰雷掣顶一般,他终于反应过来周济慈到底像谁。
他其实很像自己的母亲,不是面容的相似,而是身上那股矜贵疏离的气质,骨子里的骄傲和不屈,甚至连那不经意间展现的温柔都很像。
这么多年过去,江恕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即使他每晚都会在脑海里回忆一遍过去,但记忆却像是因为重复播放而磨损的胶卷,任他再怎么努力,终究会慢慢褪色,直到变成空白。
江恕不想忘记母亲,如果连他都不记得她,世界上就真的没人再记得她受过的委屈。
但意识到周济慈和母亲很相似后,江恕却突然想到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母亲当初被困死在老宅,如今,周济慈又被自己强迫留在这个宅子里。
这样的话,他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这个想法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仿佛就这样给他判了死刑。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捏紧手上的香烟,烟星落在他的真丝领巾上,烧掉一个洞,但他却浑然不知。
他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那个男人,但有一天,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那个男人其实是同一种人,同样的刻毒无情,同样的傲慢自我。
不,我不能放过他,我不能……如果放过他,我肯定会后悔的,我肯定会后悔的。
正当江恕大脑中的小人打架时,周济慈走进门,他看到江恕煞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江恕这回过神来,他抖掉腿上的烟灰,惊魂未定地回道:“没,没什么。”
周济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今天打算放一瓶花在卧房里,你对什么花过敏吗?”
江恕愣愣地回道:“什么都可以,我最喜欢玫瑰。”
周济慈叹气:“可你的花园里没有一朵玫瑰。”
江恕一愣,莫大的悲哀填满他的心脏,他的花园没有一朵玫瑰,他的花园里还能长出玫瑰吗?他不知道。
他不再多说什么,失魂落魄地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