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自己缩在地上,别让自己成为一个人。”律景鸠罗从容地拉起虚软的她,让自己的背贴上了她的背。
“你哭吧!要哭多久……我都在你身后,你可以伤心难过,但不必害怕无助,我会在这里,而你……哭过这一场后,你得靠自己重新站起来,越过这道疤痕往前走。”他明白,自己不能为她做任何事,唯一能给她的,就是带着暖意的依靠。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我恨夺走你性命的丰族!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啊!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根本不知道女王应该怎么当啊!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王……”
抱着自己瑟缩发抖,哭得几近无力的身躯,律景鸠罗的温暖宽背,无异是给了流叶音最好的依赖和慰藉,也让自以为早就步出伤痛的她,终于不再担忧任何事,只是尽情地吐露着一切原本深埋于心里的忧伤、恐惧、畏缩,以及……无止尽的思念。
『7』第六章
虽然对着敌人吐苦水、倾诉心里的烦恼,着实令人感到有些诡异,但偏偏律景鸠罗就是懂得流叶音的真正心声,也确实能够安抚她的情绪。
她气丰族害死父王,一般人只会教她要记得这个教训,日后好复仇,再不然便是要她节哀顺变。
但律景鸠罗却是安慰她,问她心里是否有着突然失去至亲的哀伤、孤单,以及恐惧。
她有些讶异,却也心口一震,因为这确实是她一直放不开仇恨的原因。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像从前一样,给予她宛如父王给她那般的安心感、陪伴的亲昵滋味,因为她要的不是忍耐,亦非复仇。
她成天口口声声嚷着要为父王完成遗愿,才对得起父王,这点在流火国自然只会被视为孝亲的表征,谁也不会开口反对,但又有谁知道,这句话她喊得有多心虚?
不,流火国上上下下从来没人质疑过她,却也让她更加分不清自己心里的呐喊,究竟是为了父王,还是为了她欺骗自己?
而律景鸠罗却是安抚般地问她,比起完成那个临死遗愿,她更在意的,是不是因为在临死前,父王惦记的唯有家国大事,却没有她这个独生女?
如果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这点,那就表示,她并不在意复仇,她出兵为的不过是希望代父王完成遗愿后,父王的心思就会重回她身上。
听着律景鸠罗这异于常人的说法,流叶音再一次被说服了。
因为她的心里,确实有那么点怨怼,对于父王临死前甚至没有半句关怀她的话语,或是为她感到心疼的怜惜而感到心酸。
而今……虽然这个心愿已无法实现,因为即使她打败怀国,父王也不会重回她身边,赞美她是个乖巧的女儿,但是在未能厘清自己的真心前,除了复仇,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安抚自己慌乱的心。
反复的纠葛错乱思绪,造就这一场战事,可追根溯源,问题不过是因为她的寂寞、她的空虚与恐惧。
她的女王身分令她无法坦然地吐露这些心情,也造成她期望的落空,至于她内心的冲突与矛盾,流火国内无人能懂。
但是……律景鸠罗却非空口说白话,他是确实地深入了她的内心……
不管她堆砌多少听来冠冕堂皇的好听说词,律景鸠罗总是不带反驳、不带劝诫,以极为安抚的话语,将她埋藏在心里的痛苦挖掘出来,甚至为她裹伤包扎,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心倾诉与得到怜惜的去处。
所以,这可说是她头一次有机会打从内心面对自己吧!
抛去漂亮的安慰话与客套话,源源本本地正视自己的心情后,她发觉,父王去世虽已七年,但她却是直到此刻,才有父王死去的实在感。
甚至,她也明白自己的任性与妄为,究竟为的是什么,那些心绪上的矛盾,又是从何而来。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将她肩上的重担挑走了一半,让她这回大哭过后,真的能够打从心里放松下来。
一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暖意,流叶音抹抹哭花的脸颊,揉揉哭红的双眸,哭声渐歇,而暖意却跟着窜上心头。
许是同病相怜的情境,让流叶音对律景鸠罗多了分认同感,所以心里也兴起了一分亲切之情。
看来,律景鸠罗可不是个光会打仗的将军,否则他哪会如此体贴她这个敌国的女王,甚至还安慰她?
吸吸鼻子,流叶音缩着身子挨在律景鸠罗的背后,在被他安抚之后,她对他的成见似乎也跟着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对他的欣赏,以及纯粹的倾慕之意。